青灰道長還爛醉在歡府,桃安一行三人便已出發上路了,望陽山已在江南,秘境所在之地竟然還要一路向南前行。心裏惦念著伊子堪便無法無憂無慮的用馬車緩行,幹脆施展術法也能日行百裏。

其實桃安變成狐狸真身趕路更加迅速,奈何同行還有一隻酒壇子,變成真身還不如人形呢。地蛋又收到了來自棒槌的鄙視。他也很委屈,生來就是又胖又矮的酒壇子,他也很難過的好不好。

這還不算,胖胖的身軀抵擋不住越向南越炎熱的太陽,喘著粗氣拉住桃安:“不行了…主人,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我要變成被曬幹酒的酒壇子了。”

棒槌支棱著兩條小辮:“你可真沒用……”

地蛋麵紅脖子粗:“一會兒把你的糖衣都給你曬化!”

眼看著又吵起來了,桃安懶得搭理他們,望著前方的路四處張望。他們正行走在一條寬敞的官道上,兩旁都是長著半人高灌木叢的樹林,遮出的陰涼讓動物真身的桃安很舒服。

桃安一人給了一腳:“別吵了!去看看樹林裏有沒有能歇腳的地方。”

兩人扁扁嘴:“哦……”

支使兩小隻進去探查,兩個沒成年的少年淹沒在灌木叢中,桃安自己就蹲在路邊陰涼處等待他們的消息。

這裏的風比望陽山還要輕柔,輕輕的吹過來,隻有對麵的灌木叢微微晃動,而這邊的……這邊的怎麽不動?

桃安撥弄了一下身旁的草叢,“別不合群,你也動。”

抬頭看去,對麵的草叢也靜止了。

“主人!主人!”棒槌踉踉蹌蹌的跑過來,差點蹌倒在極高的草叢中。

“發現什麽了?”桃安隨手摘下一片樹葉給她扇風。

棒槌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那、那邊……有一個小溪。”

“走!”棒槌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的主人就沒影了。

水至清則無魚,小溪底下鋪著一層光溜溜的鵝卵石,從上麵衝刷下來的水流形成一個小瀑布,擊打在下麵的石頭上形成三三兩兩小小的漩渦,水汽蔓延十分解暑。

桃安化為狐狸真身,躍身紮入清冽的溪水,雪白的毛全部打濕了,倒冷的他打了個寒顫,趴在圓潤的鵝卵石上,任由上方的水流衝刷背部,閉上眼睛舒舒服服的睡個午覺。

棒槌和地蛋變成真身就太嚇人了,難免這裏不會有人經過,隻能脫掉鞋襪和外衣,坐在岸邊嬉水打鬧,守護著自己的主人。

“唉,沒有老東西在的日子可真舒服啊~”棒槌半個身子泡在水裏,看樣子是真舒服了。

地蛋幫腔做勢:“可不是嘛,要是他在我們又不能出現在他和主人麵前了。”

棒槌“嘻嘻”的笑起來:“他倆指定又要偷偷摸摸做小孩子見不得的勾當了。”

桃安半睜開眼皮看著他們倆,雲淡風輕的說:“看來兩隻妖真的沒必要會說話啊。”

兩小隻連忙閉上嘴,在心裏控訴主人和老東西學壞了!

遠處的草叢無風自動,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閑來無事,桃安迷迷糊糊進入淺睡,在腦中一遍一遍想著五十多年他與伊子堪誤會當中的相互背叛,此時伊子堪是不是還並不知道青灰道長的搞鬼,否則如果他知道真相,那日為什麽會說是自己先拋棄他的。這個青灰老頭到底在想什麽……

他還沒想明白青灰老頭到底在想什麽,耳邊忽然傳來細微的“沙沙”聲,忽然睜開眼變成人形,隨手拾起溪邊一根木棍狠狠地紮下去,一條綠色花紋的蛇就這樣被他把頭釘在了鵝卵石當中,尾巴高高揚起掙紮擺動,溪水很快被染成紅色。

“啊,好多蛇——”一旁的棒槌忽然彈起來,小溪兩邊的草叢中不知何時密密麻麻布滿了吐信子的花紋毒蛇,爬出草叢向三人所在之處蜿蜒。

桃安皺起眉頭,他們才從當地驛站路過,此地應當沒有妖患才對,然而這麽數量龐大的蛇群,背後一定有四大妖族——人蛇一族操控。

“你們兩個,快到官道上去!”

妖族行凶,一般都不敢在官道、驛站這種地方,畢竟如果朝廷知道此事,便會引來滅族之災。

兩小隻腿腳麻利,從不給主人拖後腿,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桃安請出傾月,傾月便是仿製彤月的那張弓。

“誰在操控這些蛇,不妨出來一敘,否則別怪我大開殺戒。”

似乎在向他挑釁,莫後主使不僅沒出來見麵,還加快了蛇群的爬行速度,眼看著就爬上了他的腳腕。

“很好。”桃安最喜歡這種成片的蛇群了,傾月既然仿照彤月,便也有彤月一般燃燒的神火,隻是威力太小罷了,不過燒幾條蛇恐怕還是綽綽有餘。

將箭萃滿了火焰,拉開弓看準蛇群當中最密密麻麻交錯疊起的地方,一箭射出帶著空氣都燒的滾燙,箭尖正中的幾條毒蛇頃刻間化為灰燼,火焰迅速蔓延,周圍的毒蛇無一幸免,伴隨著“劈裏啪啦”的燃燒聲,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味道。

桃安皺著眉:“惡心……”

幕後之人大概沒想到桃安竟然如此出手不凡,將蛇群向後召去暫避鋒芒,然而桃安怎麽會給他這樣的機會,連發三箭,燒毀了大半的蛇群。

正當他準備乘勝追擊再來一箭,樹林深處傳來一陣雜亂的響動,桃安立馬調轉箭頭,迅雷之勢鬆手射出,箭矢射入肉體的聲音傳出,緊接著便是一聲高聲痛呼。

“好意請你不出來,怎麽樣,我的箭好吃嗎?”桃安踢開滿地蛇的身體來到那人麵前。

身披黑色披風的男人捂著被箭射中的小腹蜷縮在地,抬頭看向桃安,半張臉長著駭人的蛇鱗,此時正在蔓延著黑氣,整張臉模糊不清,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你一個妖族,為什麽要替伊子堪做事,他殺了那麽多妖,早晚會輪到你身上。”男人的聲音本就嘶啞難聽,腹部中箭更是中氣不足,眼神卻凶狠可怕。

“你怎麽知道我和伊子堪有關係,誰派你來的?”桃安將弓抵在男人的下巴上。

男人惡狠狠地笑著:“一隻狐妖留在大齊國師身邊,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是個可怕的笑話,你早晚會把他害死的……”

桃安眼皮顫動,還有多少人知道留在伊子堪身邊的自己是妖呢,如果被朝廷的人知道又該怎麽辦……

“以後的事就不勞您費心了,你還是想想現在該怎麽逃吧。”

“你為了人族殘殺同類,永遠…不得好死!”

男人的眼睛忽然變成灰色的蛇瞳,桃安的弓戳上堅硬的鱗片,一條黑色的大蛇就這樣盤旋在他麵前,不知何時,周圍所有的蛇紛紛向桃安發動攻擊,大蛇便想趁亂逃跑。

桃安抬起拉滿弦的弓半眯著眼:“閻王叫你下地獄!”

最後一箭射出,貫穿整個蛇頭瞬間燃起烈火,男人化成的大蛇一聲痛呼也發不出,癱軟的屍體便倒在地上……

群蛇無首,蛇群四下逃竄紛紛散去,桃安拿著弓的手微微顫抖。我…殺妖了……

雖然親眼目睹過無數次伊子堪殺妖,這次卻是自己一個人親手所殺,這種感覺……還是刺激與興奮大於同類殘殺的痛苦。

桃安將所有大大小小蛇的屍體掩埋以免嚇到後來的過路人,上了官道踢了坐在路邊快要睡著的兩隻妖:“走了。”

晌午過後,吹過來打在身上的風終於沒有那麽火熱,剛剛在涼水裏麵呆夠了、睡醒了,重新上路的幾人精神抖擻。

伊子堪臨行前給了桃安一個小而精致的堪輿,囑咐他按照指針所指的方向走,難免不會再出現人蛇一般的帶著目的而來的惡人,馬不停蹄順著指針所指的方向又斷斷續續走了一天一夜,腳下的路漸漸偏離官道。

“還要走多久啊~這裏好難走……”

不怪棒槌抱怨,從今天早上開始,幾人就進入到了一片花草茂盛、樹木高大參天的森林當中,怎麽走也看不到盡頭,這堪輿似乎像是壞了一樣,一直指著一個方向讓他們深入森林。

而這片樹林彌漫著白色的霧氣,越往裏麵走甚至伸手不見五指,隻能靠聲音知曉彼此的位置,每一步都走的驚險萬分。

最不耐煩的當數桃安了,靠著樹幹不願再往前走一步。要是伊子堪在這裏,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的變成一隻偷懶的狐狸了……

“棒槌你看,那裏有三隻角的鹿!”地蛋忽然叫起來。

棒槌和桃安同時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三人的正前方的迷霧當中,隱隱綽綽看見一個影子,而迷霧在此時漸漸散去,陽光透過頭頂的樹葉照射下來,一隻長著三隻長角的斑鹿身上布滿了斑紋,約莫有半人之高,遠遠看上去如同一匹小馬駒。靜靜的站在那裏,注視著三人。

身形有異必有神靈。

桃安試探性的和它打招呼:“你好,你…會說話嗎?”

小鹿動動靈活的耳朵甩甩蹄子,轉身走向森林深處。

桃安強打起精神:“走,我們跟上。”

小鹿在前麵帶路,步伐不急不慢,四隻有力的蹄子交錯落在地上,像個典雅高貴的公主,是不是回頭看他們一眼。

這一路上,他們見到了許多呆頭呆腦的小動物,兩個毛絨絨尾巴的小兔子,滿嘴獠牙卻睡大覺的老虎,毛發遮住整張臉的獅子,擁有一條長如麻繩尾巴的小猴子。並且,桃安還在這裏真的見到了傳說中九條尾巴的狐狸。

它們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或在草叢中蹦跳,或在樹枝上穿梭,或悠哉遊哉的甩著尾巴,見到桃安這樣人形的陌生客人進來,也隻是友好的看向他們。

桃安不解:“讓我在這裏練箭嗎?傷到它們怎麽辦?”

棒槌和地蛋自然也沒法給他解答。

斑鹿帶著他們走了大半個時辰,一行人才終於停下腳步,麵前竟是一座巍然矗立的高塔,肉眼可見的比歡府還要奢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