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之下,滸州城房屋街道規劃整齊,順著屈夫人給的地址,一人一妖準時找到了大門在午後的太陽底下都耀耀生輝,看上去極為氣派的屈府。

“篤、篤”,伊子堪上前敲了兩下大門,不需等,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立即打開了大門。本想叫他進內通秉屈夫人,卻沒想到屈夫人早已在院內等候多時。

“桃天師,裏麵請,我家老爺南下經商還未歸來,二位先請正廳用茶。”屈家不愧是大戶人家,到了自己家裏,屈夫人禮數不可謂不周全。

從進門開始邁的每一步,伊子堪都在左右打量著能見之處的建築,並沒發現什麽問題。衝屈夫人擺擺手:“用茶就不必了,還是先帶我二人去瞧瞧令郎的畫吧。”

自己的兒子出了問題,屈夫人自然更著急的狠,見這位天師不糾結於禮數更加喜出望外:“是是是,大人這邊請。”

與此同時,書房內一位穿著華錦的瘦弱書生正伏案作畫,隻是他所作乃是一副臨摹畫。

牆上畫中女子半倚在一棵高大柳樹旁,身姿曼妙,俊美異常。柳條四散遮住她半邊臉頰,卻遮不住她那精致容顏。

忽然,像被風吹動一般,畫卷劇烈顫動起來,書生連忙放下手中筆墨前去扶畫,而畫卷卻剛好從牆上的釘子上脫落,掉入他的手中。

撫摸著畫卷的質地,書生不由得寵溺的笑起來,安撫著說了幾句好話,正當他準備將畫重新掛好,門口卻傳來了不慌不忙的敲門聲。

聽著這敲門聲不似自己的母親姐姐或是書童平時敲門的聲音,書生不禁好奇,提高聲音問門外的人:“是誰?”

“一位閑人。”門外傳來低沉的聲音。

這聲音冷靜卻悠遠,似乎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清閑。從未謀麵的人卻找到了自己的書房,書生不由得被激起了好奇心,也想見一見這位“閑人”。

“請進。”

伊子堪推門進來,身後還跟著對字畫興趣寥寥也要裝作懂行的桃安。至於屈夫人,被伊子堪以幹擾尋妖為由止步在屈少爺的院門以外了。

“在下桃山,這位是舍弟桃安。聽聞屈少爺藏書字畫甚多,我等路過此地,特地前來拜訪,私闖屈少爺院落,還請不要怪罪。”伊子堪嘴上說著不要怪罪,臉上確實一副你敢怪罪就試試的樣子。

屈少爺似乎並不介意,見兩人衣著富貴舉止文雅個性,確實像是富家的讀書人,笑著作揖:“哪裏哪裏,在下屈入司,能得到二位讚賞才是我的榮幸。可以隨便觀看。”

伊子堪擾亂屈入司視線一般在書房隨便轉了轉,視線卻不經意落在了屈入司懷中的那副畫卷上。

“看屈兄懷中這副畫時刻不離手,似乎很是重要,定是名畫,不知我二人是否可以一飽眼福。”

此話一出,屈入司的表情立馬就變得躊躇起來。他的雙手緊緊的抓著畫軸,半點要給人展示的態度也沒有。越是這樣,越是讓人覺得畫中似乎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桃安心下了然,看來這就是屈夫人說的藏妖之處了。

妖的氣味可以被同類感知到,不過借助外物藏身之後卻難以讓桃安察覺到了。畢竟他隻是一隻不愛修煉的菜鳥。

“桃兄,實在不是小弟小氣,隻是這畫並未完成,我不太喜歡給別人看未完成的畫作。”

這就是拒絕的意思了。

伊子堪點點頭,也並非一定要看,他已經基本確定房中的確有妖,並且就藏在屈入司懷中的畫作之中。

轉過身,伊子堪繼續裝作打量書架的樣子,屈家少爺的書房可以說比普通人家的正廳還要大,窗門交錯,通風良好。一個轉角處,卻豁然開朗,讓兩人停住了腳步。

這裏並沒有對稱擺放著高大的書架,在一大片空地上,密密麻麻擺放著大大小小的機關木偶。這些木偶有些僅僅是裝飾生動,如活靈活現的魚,公雞等等。而有些卻是外觀並不好看也不規則,機關本身有著不小的凹槽,似乎是有某些實用作用。

屈入司連忙小跑了過來,抬起袖子擦拭額頭上的汗珠:“讓桃兄見笑了,我雖是讀書人,卻總愛玩弄這些旁門左道,為此,已經挨過不少母親的罵了。”

伊子堪附身撿起一隻木偶公雞,公雞的每一根細小的羽毛都活靈活現,昂頭挺胸仿佛下一刻就要報曉。嘴巴處有燒焦的痕跡,湊近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火藥味。

“那是今年十五,我做來給母親和姐姐放煙花的,現在壞掉了,不過不著急,趕在明年十五之前修好就好。”屈入司看著自己的作品,臉上帶著微微笑意。

其實桃安進門看見他的樣子就有些奇怪,屈入司確實太瘦了。百年來桃安也見過不少人,他的消瘦並不是寒窗苦讀的書生之瘦,也不是沉溺酒色柳巷樂不思蜀之瘦,打心眼裏覺得更不像屈夫人所說被狐妖吸了精氣之瘦。

如今看見這些東西就有了很好的解答,每日沉迷於製作機關木偶,手藝人通常都會精明瘦弱。

伊子堪把公雞放下,正對其他木偶感興趣想再拿起一個看看,門外卻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

“入司,這位想必就是娘為你找來的天師大人吧。”

門外是一位穿著鵝黃色紗裙的妙齡女子,想必就是屈入司的姐姐屈曉月。不過,聽著她的話伊子堪眉頭微皺……

“什麽?你是天師?”屈入司有如驚弓之鳥,死死抱住懷中的畫後退幾步,眼神中充滿敵意。

伊子堪不滿的看了屈曉月一眼,眼中的冷意嚇了屈曉月一跳,而後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壞了天師的好事。

“我讓屈夫人回房中休息,卻不想屈府的規矩如此散漫。”

桃安能感覺出來,伊子堪此時極其不爽。不過……他拉拉伊子堪的袖子,不爽到對一個姑娘說這麽重的話,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屈曉月心下一驚,也想彌補一下自己的過失,於是看向屈入司:“入司,把你的畫給天師大人看一眼吧,我和娘才好當心。”

有沒有妖屈入司自然清楚,怎麽敢給天師看畫:“不,畫中沒有妖,我房中也沒有妖,我隻是太喜歡這副畫了,不會輕易給別人看的。”

“入司!”屈曉月急中生亂,上前搶畫:“你就給天師看一眼,如果沒有妖也好讓大家放心啊。”

屈入司生在大戶人家,禮數周全,全然不敢對自己的姐姐下重手。然而顧此失彼,一個不小心竟真被屈曉月搶了過去。

“姐!”屈入司氣急敗壞去奪,畫卷卻搶先一步落在了伊子堪手裏。

伊子堪不耐煩的一腳踹翻了實木椅子鎮住兩人:“都不要吵了。”

二人果然停了下來,隻是屈入司悲憤異常。同時也希望麵前這位天師和娘以前請來的天師一般,徒有其表卻沒什麽真本事。

伊子堪緩緩展開畫卷,曼妙的女子一點一點嶄露出俊美的模樣。桃安也湊過去和他一起看,不過他一眼就認出來這女子的確是自己的同類,一隻道行並不算高的狐妖。

二人同時抬頭看了屈入司一眼,屈入司頓時兩股戰戰,這擺明了二人都看出了畫中的問題,他的春風……

“這畫沒什麽大問題。”伊子堪忽然合上畫卷。

桃安瞪大了眼睛,這畫連他這個菜鳥都看出藏著妖,怎麽到這第一天師嘴裏就成了沒什麽大問題了?

屈入司與屈曉月二人明顯鬆了口氣,伊子堪把畫扔到屈入司懷裏,毫無留念的往門外走去:“走吧,屈夫人還在等著我們呢。”桃安連忙跟上。

屈府不好說話,桃安憋著一路都沒問伊子堪究竟是怎麽回事,一進正堂,坐立難安的屈夫人焦急的迎了過來:“大人,我兒的房中究竟有沒有妖啊。”

“令郎的畫沒什麽大問題,令郎也不是被畫中妖所害,之所以骨瘦如柴讀書也不用功……”伊子堪吊住屈夫人與屈曉月的胃口,說了一句玄而又玄的話:“人各有誌,不可強求。”

這一點桃安十分讚同,看屈入司房中的木偶就知道,他一定是個機關方麵的天才,一定要求這樣的天才去讀聖賢書通曉人間大道,又不是修仙,何必呢。

屈夫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愣著神不知心裏在琢磨著什麽。

“還有一句話……我要單獨囑咐您。”伊子堪望了望旁邊的小廝自己屈曉月。

屈夫人心下了然,屏退四下:“你們先去休息吧,我與大人說幾句話。”

待人都走盡,伊子堪一語驚人:“屈少爺房中的確有妖。方才那樣說是為了掩人耳目,不會打草驚蛇。”

屈夫人驚的差點從凳子上滑落下來,汗流不止:“那、天師大人,這可怎麽辦啊!”

伊子堪抬起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屈夫人不要慌張,故弄玄虛:“幾日後我會再來拜訪,介時定將妖除去,不過在此之前還請屈夫人不要聲張。”

屈夫人點頭如搗蒜:“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