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人在睡著之前,想的東西往往是最多的,他忽然想到伊子堪每一次的落寞都是在與他性格毫不相幹的事情上,比如歡快喜樂。
他為何會修這一大片的桃山,氤氳霧氣的溫泉,與自己第一次見麵便要自己的身體,其實一切都很好解釋,隻因為不知多少年前的那隻與自己極其相似的狐狸,在伊子堪心中埋下了因,而自己卻品嚐了它的果。
他忽然心煩意亂的翻了個身,他無意竊取他人的感情成果,本以為隨便一個緣由能讓他跟在花海戰神身邊保證安全便是美事一樁,可現在狐狸也有了情感,好像不那麽開心了。
桃安被自己的思緒煩的睡不著,幹脆起身推開大門,果然有一個身著綠色輕便常服的小廝正在等著,見桃安出來恭敬的欠身。
“公子,有何吩咐?”
桃安不習慣有人這麽恭敬的對自己:“以後在裏麵等就好了。”
小廝卻害怕的搖搖頭:“這裏是禁地,沒有主子允許我們不能入內。”
桃安深吸一口氣:“伊…國師大人有沒有說過我的臥房在哪裏?”
小廝讓開身:“主子吩咐將您帶到他的臥房裏,想來還未安排。”
桃安並不是很高興,一切對他的好,中間都摻雜了一個其他人。
“前頭帶路。”
歡府後山直達望陽觀,不過半個時辰伊子堪便回了家,推開自己臥房的門想要換身衣服,卻不料桃安已經靠在床榻的楞上定定的出神了。
伊子堪一邊解上衣扣子一邊來到他身邊坐下:“怎麽,那裏不好玩嗎?怎麽這麽快來休息了。”
桃安還在望著一個地方出神,仿佛沒有聽到他說話並沒有看他。
伊子堪收斂起了笑意:“為什麽不開心?”
“你不該背叛他。”桃安忽然說。
伊子堪不解其中意:“你說什麽?”
桃安看著他的眼睛:“倘若他在你心裏如此重要,心心念念念念不忘,為他修桃園不許別人入內,為他改名歡府看到就會落寞。就不該來招惹我,按照人類的說法這是不忠,可你居然樂此不疲。”
伊子堪淡了表情,目光淩厲:“是他棄我而去在先,我憑什麽為他守身如玉?”
“所以你恨他嗎?”桃安問。
伊子堪一下哽住,咬緊牙關。
桃安步步緊逼:“我來替你回答,你不恨,並且倘若他現在出現在你麵前你會毫不顧忌的與他重歸於好,你認是不認?”
伊子堪將目光瞥向別處,仿佛不願麵對這現實。
桃安當然知道答案,又問他:“那我呢?倘若他重新出現,我又何去何從,再去當我的逍遙狐妖,就當作我們從未遇見過……”
“你也會落寞嗎?”伊子堪忽然說。
桃安看著他,不知他所指何意。
“沒事,”伊子堪繼續換他的衣服:“他不會再出現了,你不用擔心。”
桃安這一刻非常想哭,不是因為他替代了誰,而是因為伊子堪這一句“他不會再出現了”,他怎麽了?失憶了?死了?就這樣永遠拋下伊子堪了?
桃安哭的是自己沒骨氣的心軟了,哪怕是傷害自己成為別人的替代品,他也不會再做一個拋下伊子堪的逍遙狐妖了。
伊子堪在桃安麵前毫不顧忌的把衣服脫幹淨,忽然從懷中摸出一枝幹巴巴的花來。
桃安連忙靠後,生怕碰壞了一點:“這就是…花海戰神的花嗎?”
他不會自討苦吃的去問花最初是哪裏來的,恐怕也與自己替代那人脫不開幹係。
“是。”伊子堪惡趣味的將花靠近桃安,嚇得桃安往床榻裏麵爬去。
伊子堪欺負桃安才重新展開笑顏:“這花隻是普通的苦花而已,不是什麽法器,你怕它做什麽?”
桃安恨恨的看著這個始作俑者:“它不是什麽法器,可足以要我的命!”
“好吧。”伊子堪將花插在床頭一個形狀奇特卻很好看的容器中,花漂浮起來在半空中,看來這容器也是法器。
終於花離了伊子堪的手,桃安爬過去對著他沒穿衣服的後背就是一巴掌,回聲清脆。
“嘶……”伊子堪回頭看他,桃安仗著自己替代那人十分重要有恃無恐:“那麽喜歡欺負我,可你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伊子堪背上漸漸浮現出一個紅紅的巴掌印:“是嗎?我不能把你怎麽樣……”
伊子堪忽然飛身將他撲倒:“我雖不能打你,但總有辦法折磨得你死去活來不是嗎?”
桃安這才想起伊子堪沒夜都好似公狗上身,不把他做到沒意識不罷休,這要是帶著自己打他的氣還不把他弄死……
“不不不……這才剛剛申時,大齊三大忌,忌白日**啊!”
最終,也隻是伊子堪將昏迷的他叫起來喂點晚飯時,迷迷糊糊又恨恨的說:“若你不是國師,我們定要被抓起來了……”
然後就又沒有意識的睡著了。
明明申時就睡下了,醒來竟然已經是第二天日上三竿,桃安迷迷糊糊也未睜開眼,伸手一摸伊子堪不見了,想來是到了自己家裏,事情卻多的很。
昨夜沒吃幾口就昏睡過去了,伊子堪也沒忍心把他二次叫醒,導致現在肚子咕嚕嚕的叫,餓的心慌。
伸手想要摸到床楞翻身坐起來,指尖卻忽然碰到床邊什麽東西,還未察覺便掉了下去,發出“嚓”的一聲。
桃安迷迷糊糊想這是什麽,驟然睜開眼睛,猛地坐起身來看床邊的法器,空空如也。
“完了……”
誰能告訴他伊子堪究竟哪根筋斷了為什麽大早上的要把自己的花放在自己伸手就能碰到的床邊啊!!!
桃安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跪在地上看著幹枯的花瓣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以及不多時以後的肢體。
平時扇伊子堪一巴掌這種事他的確可以有恃無恐,可現在花海戰神都變成無花戰神了,自己也變成桃不安了,他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略微定神打開門,還是昨日那個小廝站在門外:“問公子安。”
桃安心想自己絕對算不上安:“咳、你家主人何時回來?”
“今日望陽觀開爐,主子尋常都是傍晚才回家。”小廝聲線溫和,卻半點也平複不了桃安的心緒。
“主子還吩咐,若公子待在房裏無聊,飛淵可帶公子去望陽縣中轉轉。”
“你叫飛淵?”桃安有一搭沒一搭的說。
“是。”
“沒事,我再睡一會兒。”桃安關上房門,實際哪裏睡得著,在房內來回踱步也不敢去收拾那一地的碎花。
這短短一柱香的時間,他連如何給伊子堪跪下祈求留個全屍都想好了,最差的辦法就是逃跑,可若是不出大齊境內,又跑的了哪兒去呢。
“主子,您回來了?”
門外忽然傳來飛淵的聲音把桃安嚇了一跳,不是傍晚才回來嗎!
“嗯,桃公子可起身了?”
“方才起了,又睡下了。”
“好,你下去吧。”
伊子堪推門而入,卻被房內站著的桃安嚇了一跳,這人正直直的站在床前衝他友好的微笑:“我沒睡嘿嘿……”
伊子堪直覺有貓膩,試探問:“你闖什麽禍了?”
“這你也猜的出來!”桃安慌裏慌張向前撲到他懷裏,企圖用美人計挽回伊子堪的一點憐憫之心,伊子堪接住他,好整以暇的看他要說什麽。
“是有一件事情……一件關乎到我性命的事情……”
“你把花弄碎了。”頭頂傳來伊子堪的聲音。
桃安渾身僵硬:“你怎麽知道?”
“我看見了。”
桃安從床邊跑開,被他擋住的花自然就顯露在伊子堪麵前。
“我錯了…對不起!不要殺我好不好……求求你……”伊子堪麵無表情,桃安卻被嚇得哭了出來,身體滑落要給他跪下,伊子堪的能力與殺伐果斷他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明白。
伊子堪單手把他拎了起來:“沒什麽,這朵花沒了,你就再賠我一朵。”
他語氣認真,讓桃安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想拿自己的身體剜一朵血花出來。
“賠…什麽樣的花?”
伊子堪緊緊摟著他,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安撫他不要哭了:“什麽樣的都可以,讓我能繼續擔當花海戰神的名號就行。”
桃安安靜下來揣測伊子堪的意思。
“那我,折一枝桃花給你可以嗎?”
“當然可以。”伊子堪如同往常一樣心情不錯。
已是入了秋,桃花已經開的不那麽好看,桃安翻遍整個後山才找出一枝不那麽破敗的桃花枝,遞到伊子堪手中。
骨節分明的手指執一枝暗紅的桃花枝,本應是美人如畫,桃安此時卻無暇欣賞。
“我逃過這一劫了嗎?”
伊子堪將桃枝收起來:“這枝鮮豔的很,我又能是花海戰神了。”
桃安眼角哭的紅紅的,說起來比桃花還要豔,伊子堪攬他入懷:“其實沒有這枝桃花,我也是花海戰神,因為我一直都有一朵在我身邊。”
桃安抬眼看他,伊子堪也在注視著自己:“師父開出了極好的寶物,哭完了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吧,蠢狐狸。”
不得不說蠢狐狸三個字雖然不好聽,此時卻是安撫桃安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