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幾日的雨停了,滸州城的道路被洗滌一新,正午的陽光照耀下的青石板路熠熠生輝。
桃府的大門落了鎖,伊子堪與桃安正趕在這個時候出發了。
“外麵坐著去!”桃安把棒槌和地蛋兩隻妖趕去馬車外,他可不喜歡小小的馬車裏還有兩個硬硬的東西占地方。
不能和主人靠靠的兩小妖隻能垂頭喪氣的出了車內,外麵隻有伊子堪這個老東西在套*車馬。
伊子堪垂眸看著兩小隻:“髒死了,車頂坐著去。”
棒槌“哇”的一聲哭出來,跳進地蛋的壇子身體裏:“地蛋,我們是無家可歸的小可憐!”
地蛋也邊哭邊往外冒酒:“棒槌,我們好慘啊!”
隻是無論他們怎麽叫喊,都逃脫不了跳上車頂在角落裏窩著的命運。
伊子堪掀開簾子,桃安正安逸的伏在窗戶邊看雨後的風景。
“我們走了。”伊子堪向他打聲招呼。
桃安點點頭:“我們以後還會回來嗎?”
“也許吧。”伊子堪沒有把話說的太絕對,一是此行路遠,二是……也許桃安會喜歡自己準備的大宅子。
伊子堪坐下揮動馬鞭,馬車緩緩前行,載著兩人不多的家當駛出滸州城的城門,這裏遇見的一切事物和人,屈入司、屈曉月、黎平或是高程和元棋,以及這段曆史都隨著馬車不急不慢的前行漸行漸遠……
不過,總有些東西是不變的,比如桃安的胃口。
剛駛出滸州城沒多久,桃安迫不及待的展開了一個小小的油紙包,裏麵躺著幾塊淡黃的精致糕點,散發著綠豆的清香。
油紙包拆開的聲音傳了出去,門簾外的伊子堪好整以暇的說:“小狐狸,這些東西不是就給你在路上餓了時吃的嗎?怎麽,中午剛吃完飯上路,現在就餓了?”
桃安摸摸自己的肚子,鼓囊囊的是中午吃的四個大雞腿,不過會因為別人的揶揄就放棄食物可不是桃安的作風。
駕駛著馬車的伊子堪忽然背後一涼,門簾被掀開,一塊兒香甜的軟糯糕點被一隻修長的手送到麵前,還不等他反應,桃安賭氣似的帶有力氣的將糕點塞進伊子堪口中。
微涼的指尖有多用力,伊子堪被按的微仰過去頭,細膩的糕點被碾碎了一小塊再伊子堪的嘴邊。
像一隻偷魚的小貓,塞完後趕緊收回手,掩好門簾。
“賄賂你,別說話了。”桃安恨恨的說。
被塞了一嘴伊子堪自然說不出話來,牙齒輕輕咬住糕點想象是在咬住某人的手指,在誰都看不到的地方笑了起來,嘴角還掛著被無情碾碎的糕點。
馬車繼續向前,前方是豔陽高照。
夏天西北的悶熱讓馬兒走一會兒就喘,馬車也沒有備用冰塊,桃安用功力維持一會兒涼爽就累,病懨懨的伏在馬車內的被褥上,還覺得熱。
好在天剛剛擦黑,伊子堪就找到了一處供過路人休息的山莊,救了桃安一命。
“此處有你心心念念的溫泉,快下來吧。”伊子堪掀開簾子,等待不想動彈的桃安。
“此去望陽山如此悠閑嗎?天還沒黑就歇下了,你師父那邊怎麽辦?”
伊子堪抱著手:“什麽寶物出世也不過他找的由頭罷了,隔三差五就要找我回去,隻不過是想看看我有了這一身本事,還認不認他這個師父罷了,不著急。”
“哦。”桃安跟在他屁股後麵朝山莊大門走去,心想這一對師徒可真奇怪。末了又想好像從來沒聽伊子堪提起自己的父母,一拍腦門,伊子堪八十多了,父母應該也不會健在了。
但萬一,父母也是修行之人呢?
“伊子堪,你的父母還健在嗎?”
伊子堪將手放在山莊大門上:“我從小跟著師父修行,沒有爹娘。”
“哦,”桃安輕笑一聲:“那和我一樣。”
說完桃安忽然恍惚,這一幕總覺得在哪裏見過聽過。然而不給他思考時間,伊子堪推開了山莊大門。
“聽說皇帝病重要召集天下能人異士,原來……”
大堂內一位紅衣女子正與一位老者攀談著,見到推門而入的伊子堪卻戛然而止。
桃安打量前頭一身玄衣而目光清冷而麵色不善的伊子堪,確實有能治小兒哭啼之效。
每到這時候,桃安就不得不出來打個圓場。
“那個……姑娘,我們想在此地借住一宿,不知是何價錢?”
相比下來桃安就麵善許多,紅衣女子臉上也多了笑意:“不貴,每人二十文。”
桃安用胳膊拐了拐伊子堪示意他拿錢,伊子堪才找出五十文錢來遞給紅衣女子。
桃安解釋道:“四十文是住店錢,還想勞煩您弄點吃食。”
桃安穿了一身點綴著金色紋樣的紗衣自然貴不可言,紅衣女子自然而然的以為一身黑衣殺氣四溢還掏錢的伊子堪是他的侍衛,不知哪裏來的王侯少爺自然要恭敬些。
“當然當然,二位先請坐,吃食馬上端上來。”紅衣女子婷婷嫋嫋的進了後廚。
桃安掃視周圍,三三兩兩的人群竟然大多都胡子花白,隨身攜帶著一個藥箱。
“這些人都是大夫?”桃安詫異道。
伊子堪拉著他在三位正在談論中的花胡子老頭旁邊坐下。
其中一位老者說:“皇上常年不利於行,若我們能幫上一點小忙,這輩子也算沒白學了。”
另一位老者卻笑著說:“別說的這麽高深,但凡我們能被三皇子看上,也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
最後一位老者捋著胡子:“不求榮華富貴,隻求能進太醫院裏看看去……”
聽來聽去桃安算是聽明白了:“他們都是要進皇城為皇上看病的?”
伊子堪興致缺缺:“三皇子的確廣招天下賢士微皇帝看病,隻不過皇帝本來年紀不小,救回來又能多活幾年呢?”
桃安唏噓:“看來三皇子一片孝心,還真是子欲養而親不待啊。”
伊子堪笑笑:“古來伴君如伴虎,拿你的那套蠢狐狸想法肯定不妥。孝心嗎?我看未必,隻怕是皇帝繁華的晚宴了。”
“你才是老東西!”朝堂什麽的離得太遠,還是罵回去比較要緊。
不過桃安又想到一個問題:“若是改朝換代,你還會是國師嗎?”
“國師的稱謂自然不會延續。”伊子堪端起茶杯好像事不關己:“不過倘若不繼續封我,我倒還真想看看還有誰有這個本事。”
“嗬,你很狂啊。”桃安看著他一看向別處便冷若冰霜的黑眸,傲氣展現的淋漓盡致。
不過他說的也對,伊子堪的名號已然成為大齊不敗的旗號了,因為這個人的存在,別國想要攻打大齊都要掂量掂量,有這麽重的法寶在手,又有哪個皇帝會讓他溜走呢。
夜幕降臨,山莊裏陸續來了幾波客人,不出所料還是幾位前往皇城的鄉野大夫。
菜肴被一道道端上來,山莊依山而建,自然野味居多,雞鴨鵝肉色香味俱全,燉煮的雞肉一塊塊勻稱的擺放在白瓷盤中,薄厚適中的芡均勻的灑在上麵,每一塊雞肉都吸的滿滿的,一口咬下去唇齒留香。
而鴨肉和鵝肉比雞肉柴硬一些,也被燉煮的剛剛好,極有嚼勁卻不塞牙。旁邊還殘忍的點綴了各自的蛋。
隻是因為桃安隻付了十文,每一道菜份量都很小,三樣動物上來,竟然連一個翅膀和腿也沒有,這令桃安很失望,一個眼色給到伊子堪。
伊子堪無奈的從懷中掏出了整整一兩。
新一輪的菜品上完,山莊的大門再次被人推開,一位俊俏的少年探頭探腦的進來。
隻是桃安沉迷於與麵前的雞腿給不給伊子堪而自己和自己作鬥爭,沒有注意到頭頂投下一片陰影,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落座在自己旁邊。
“周圍都沒有位置了,可以和你們擠一擠嗎?”少年真誠的看著桃安,畢竟少年剛剛在旁邊看見旁邊這位黑衣服的眼神一直粘在白衣服的公子身上,相比白衣公子才是二人說話鏗鏘的那位。
“不可以。”黑衣的伊子堪一口回絕他。桃安也沒有反駁什麽。
少年看起來極其難受:“我自己另外點菜自己吃自己的也不可以嗎?”
“那可以。”伊子堪馬上改口。
少年要被氣笑了,原來就是怕自己搶他們吃的嗎?
少年有少年的天真,活潑的無話不談:“唉,你們也是進皇城為皇上看病的大夫嗎?”
伊子堪給桃安剔完一隻雞腿的骨架:“不是。”
少年自說自話:“說起來,這三皇子對待當今聖上還真是不錯,像太子怎麽就做不到如此孝心。”
聽見這話,伊子堪嘲笑的彎了彎嘴角。
“不過話說回來,這麽多人進皇城又有什麽用,連北山風家都治不好的病,他們又能有什麽用。”
少年說話時,總透著蔑視眾生的貴氣,與高程的紈絝又是兩種感覺。極度的嘴貧和貴氣同時存在,倒也還挺新鮮的。
“北山風家,是那個藥王風枳所在的風家嗎?”桃安聽說過一些這個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