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什麽要離開我呢?因為我到底還是一隻妖對嗎?”

兩人靠的極近,路上的嘈雜全被拋之耳後。

“我要離開你?”伊子堪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嘲諷。這種嘲諷在別人看來隻會覺得不解。

似乎伊子堪也覺得有些令人難以理解,自己解釋道:“你身上已經有我的標記,如果我離開你,你還能不能活下去都成問題,你最好好好巴結巴結我。”

伊子堪拿出平日裏趾高氣昂的姿態,此刻桃安隻覺得他無比幼稚。

不過看他心情變好,桃安也懶得跟他計較:“好好好,是我纏著你,你可是國師,我要國師大人一直罩著我!”

天色不早了晚風也吹的人粘膩燥熱,兩人決定找個茶館喝點茶,晚飯肯定是吃不下了。

伊子堪照例自己擦擦凳子,像有什麽潔癖。

“小二,上一壺清茶。”

“好嘞!”

天色擦黑,小二點起了搖曳的燈火,店內熙熙攘攘卻也不至於人滿為患,這種恰到好處的生活讓掌櫃的和店小二喜笑顏開,炎熱的夏天幸福而滿足。

桃安在這樣的人間醉的快要睡著了,旁邊忽然傳來熟悉的叫聲。

“李兄?你怎麽這副樣子!”

桃安和伊子堪同時朝旁邊看去,卻見因為姐姐婚事取消而神清氣爽的屈入司此刻按著一個年輕男子的肩膀,神情古怪而驚訝。

而那位男子,正是剛剛在路上被桃安撞掉扇子的那位神誌模糊的貴公子,此刻他點了一壺茶抿著,卻心不在焉。

被屈入司一問,卻隻是“我、我、我……”我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是不是生病了?跟我去看大夫。”

屈入司伸手拽他,卻被他猛的躲開了,嘴裏念念有詞:“時辰到了……我有事情要做,我們改日再見。”說完就站起身走了。

屈入司很擔心這位好友的狀況,後腳就追了出去。

說也奇怪,不僅是這位丟了魂的貴公子和屈入司,傍晚一到,門外人群慢慢湧動,說是人群也不合適,其中似乎看不見一個女子,都是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小二剛好來上茶,目光也在往門外張望。

桃安好奇的問:“今天晚上是什麽節日嗎?”

小二轉過頭來見他十分好奇,熱心的給他們介紹:“今天晚上是山雨樓魁選之日,山雨樓的兩位最美貌最多才的藝伶先後上台獻藝,台下客官們爭先出價,價高者為下一屆花魁。出錢的這位恩客,還可以和新花魁春宵一度呢……”

店小二想起來就美滋滋的,可惜這種花錢的事情與自己無緣。

“山雨樓……就是本地最大的青樓?”伊子堪嘀咕著。

店小二點頭:“正是。”

“怎麽?你要去看看熱鬧,還是要一擲千金啊?”桃安揶揄的笑著問他,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

伊子堪瞄他一眼:“是啊,那就去湊個熱鬧。”嘴角翹起來,湊近桃安的耳邊輕聲說:“也好讓你學學**的功夫……”

桃安臉上的笑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甘示弱的回過去:“彼此彼此!”

人人都等著看熱鬧,被看熱鬧的人卻並不覺得很熱鬧。

元棋坐在銅鏡前,看著眼前顏色並不很是鮮豔的胭脂,淡淡的垂下眼來,眼底盡是哀愁。

他一個男人,緊緊因為家境貧寒又麵若桃花,便被親生父親以一個極高的價錢賣進山雨樓為妓,現在即將弱冠的年紀,卻要麵塗胭脂賣藝又賣身。

“主子,頭發紮好了。”

給他紮頭發的是一個年幼的小倌,懵懵懂懂,瑟瑟縮縮。隻是元棋每次看見他,就仿佛能看見幾年後的他會如自己一樣,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透過平整的銅鏡元棋看了看自己的頭發,並不覺得多好看,隻是默默點點頭:“你出去吧,時辰到了再來找我。”

小倌很聽話,默默退出了他的房間替他關上房門。

元棋站起身看著鏡中的自己,身穿鮮豔紅色的紗衣,微風入房,吹動衣袂翻飛而動人。房中也布置了層層紅色的紗帳,被清風撩起旖旎無邊。

一切都已經布置好了,隻等被人使用。無論是房間,還是人。

“噠噠…”

窗戶處傳來輕聲的叩擊,尋常人感知不到便錯過了,可對於元棋卻敏感異常。

他立馬轉過身去,幾步奔到了窗前,熟練的打開了裝飾用的假窗,一個吊兒郎當的帥氣少爺出現在外麵。

“謔!今天這麽好看?”少年一隻胳膊拐在窗楞上,一隻膝蓋跪上來,與前堂那些尋花問柳紈絝子弟沒什麽兩樣。

“好看嗎。”元棋今天都不想搭理他,半倚在牆邊。

“當然好看了!你看嘴唇上這胭脂,這可是本少爺親自挑的顏色,嘖嘖…要不是時機不成熟,我可不能讓你塗著我買的胭脂給別的男人看!”說起這個,這位吊兒郎當的少爺想要抱手生氣,卻礙於現在胳膊必須要撐著窗楞而作罷。

他又探頭看看屋內,滿意的點點頭:“這布置很合我心意,今天晚上就睡在這裏了!”

元棋微微皺眉盯著他:“你今天…真的要……”話到嘴邊,他一個男子又說不出口。

少爺知道他想問什麽,嘿嘿的笑了兩聲:“你這種絕色…我早就忍不住了,怎麽可能會把你讓給別人?你就等好吧!”

“可是盈婉有那麽多有錢人喜歡,我如果落選……隻能淪為普通男妓,那時候誰都可以買我一夜——”

少爺忽然捂住他的嘴:“噓——我不會讓你輸的,隻是日後就看你會不會讓我輸了。”

元棋這才有了點笑模樣,少爺把手拿開,手掌心有一個飽滿嘴唇形狀的胭脂印。

“這個給你。”元棋拿出一條通透玉佩給他係上,搖晃起來叮當作響。

少爺笑起來,笑臉像玉佩一般惹人喜歡。

伊子堪和桃安來到山雨樓的露天前廳時,整個大廳已經人滿為患,座無虛席。已經有很多賓客站著也在高聲談論,各抒己見。

“盈婉姑娘才有女人的溫柔和妖嬈,那柳葉腰……能摸上一把都是人生一大樂趣。”

“女人什麽樣的沒有,要我說還得是元棋公子,帶著點男人的野性卻也百轉千回,那張臉不比任何一個女子差,除了沒有胸,哪裏都是一絕!”

“那也比不得女子的柔弱如水!”

“俗人才喜歡百依百順!”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桃安捂了捂自己的耳朵。索性比試還未開始,伊子堪拉著他往沒人的安靜的地方去。躲著躲著,就去了旁邊燭光都照不到的柱子後。

“二位公子,不去看熱鬧怎麽來這裏了?”

沒想到這種地方居然還有人,桃安被嚇了一跳,抓緊了伊子堪的衣角。

說話者從陰影處走出,衣服穿戴貴氣整潔,佩戴玉佩也是貴不可言,隻是英俊的臉上卻是一副紈絝之相。

“在下高程,二位如果沒有位置坐,可以與我擠一擠,那可是山雨樓最好的位置!”

桃安隻覺得這人莫名其妙,第一次見就邀請他們去自己的位置坐,也不問他們是做什麽的。看起來極其不靠譜。

“那就麻煩高公子了。”伊子堪一口答應了下來。

桃安看向伊子堪,眼神詢問他為什麽。

伊子堪振振有詞:“站著看你能站多久,到時候還不是要喪頭喪腦的吆喝著要回去。”

“我……”桃安看向高程,還花海戰神呢,就不能在別人麵前給自己留點麵子,而且,喪頭喪腦是什麽意思?他不就是嗜睡了點嗎?

高程卻爽朗的笑了:“無事無事,總之我也隻有一個人,那位置寬敞的很,況且貴的很花了我不少錢,我可不想就這樣浪費了它。”

話都說到這份上,桃安也隻能答應下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山雨樓的大廳環繞四周而建,中間設有二層雅間供出高價的客人使用,正衝舞台的三個雅間又是不一樣的奢華。

桃安與伊子堪跟隨高程進入雅間,這裏的視野很好,俯瞰腳下在大廳擠著的客人,正對前方紗帳圍起的方台。幾人互道姓名與不真不假的身份,伊子堪著眼於高程佩戴的白玉玉佩。

“高公子,這塊玉佩應是心愛之人所贈吧?”伊子堪看起來對此很有興趣。

高程頓時也來了興致,拾起那塊玉佩:“這您是怎麽知道的?”

“略通一二,這玉是開過光的,有驅邪安神之功效,上麵有您的姻緣線。”

看伊子堪說的頭頭是道,桃安忍不住挑眉看著他,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妖語說:“你不是道士嗎?還懂和尚那一套?”

伊子堪又拿出高高在上那一套,意思是我什麽都知道。

高程對玉佩更加愛不釋手:“原來這玉佩還有這麽多講究,多謝高人了!”

出乎桃安意料的是,高程並沒有懷疑伊子堪所說的真實性,不過想來也是,既是愛人所贈,無論它本身是否有重要的價值,人類情感賦予的美好的祝願卻百聽不厭。

一聲鑼鼓響,台下人紛紛噤聲,台上揭開一層紗帳,一擲千金的夜晚拉開了第一層麵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