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麽大的事, 自然也沒人關心暮靄的到來,報警之後警察封鎖了這片區域,李紅精神崩潰直接被送去醫院, 她則被另外一個同事帶著去了距離這裏隻有兩條街的一個公寓樓裏。

“這一層都是公司租的,方便外地員工居住,你就在這邊待一周, 經理的意思是也不用和別人共用,自己住就行,這是鑰匙你收好。”

提及經理, 員工的臉色有些僵硬,似乎又想起來樓下那極富有衝擊力的畫麵, 他深恨自己為什麽今天不請假, 不然也不用看到那種血腥場景,今晚肯定要做噩夢了。

“謝謝。”暮靄開門, 向對方發出邀請,“你要不要進來坐坐, 喝點水,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不了, 我想早點回家。”員工拒絕了暮靄的邀請, 實話實說,“我剛才提前打過卡,送完你就算下班了, 我現在就想趕緊回家洗個熱水澡睡覺,不然我怕我做噩夢。”

暮靄理解地點點頭:“那我不留你了,路上小心, 我們明天公司見。”

員工告辭, 暮靄目送對方坐電梯下樓, 這才關門落鎖,打量起自己未來要待7天的房間。

逼仄、狹窄,這是她的第一印象,接踵而來的是一種令人不舒服的灰暗氣息,雖沒有明顯的征兆,卻好像充斥在整個房間內,無處不在。

房間約莫隻有20平左右,進門左手側有個站兩個人都費勁的小廚房,右手側有個不足3平米的衛生間,勉強夠放下馬桶、洗手池和一個老舊的熱水器。

進門迎麵就是一張橫著擺放的單人床,一邊緊貼著窗戶,一邊放著個原木色的單人書桌,桌子轉角的另一麵牆放著個衣櫃,床對麵是一個不大的電視櫃,上麵放著一台小電視。

電視櫃旁邊還有點位置,放了一個沒有扶手靠背的長條沙發凳,隨便住客放什麽上去。

屋子裏的日光燈可能用的年頭比較長,不再像最初那樣明亮,光暈都帶著一種烏突突的感覺,仿佛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附著在上麵。

不僅僅是日光燈,廚房和衛生間的燈也是如此,自帶陰影效果,讓屋內平添一層陰霾。

暮靄從進屋後就有點心神不寧,這種感覺她好久沒體會過了,歸澤公寓裏那麽多夜晚鄰居也沒能帶給她這種感受,很明顯,這屋裏存在對她有惡意的東西。

“這是逼我大掃除嗎?”暮靄審視著房間,將背包卸下來丟到沙發凳上,脫掉礙事的西裝外套,開始仔細搜索房間裏的東西。

顯然,公司不可能單獨為她直接租個房子,除非日租房,否則哪個房東都不會幹這種事。然而剛才的員工說了這一層都是公司租下來的,顯然也不會白租了房子放著,在她之前勢必有別的租客。

如果是臨時調走和別人住的,房間內不可能一點私人物品都沒留下,畢竟搬家是件很麻煩的事,如果公司要求員工臨時騰挪個空間,對方大概率會留下一些笨重的家夥不動,然後跟臨時住客說一聲。

送她來的員工沒提這件事,暮靄自動將之歸納為沒有,那麽就表示她前麵的租客要麽離職,要麽搬家,要麽出事了。

考慮到這是個恐怖靈異本,暮靄覺得最後一個選項的可能性最大,當然也不能忽略前兩個,說不準彼此間不是3選1,而是前因後果相關聯的關係呢。

“收拾得挺幹淨,可就是哪裏不對。”

暮靄檢查了衣櫃、電視櫃、床頭櫃等櫃子,又看了床單床墊,連枕頭裏麵都沒放過,依舊一無所獲,然而那種令她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盛,就仿佛有什麽邪惡之物在窺伺她的一舉一動。

暮靄轉向衛生間,著重在鏡子前麵多站了一會,然而裏麵隻有她自己,並沒有所謂鏡鬼之類的存在。

倒是廚房裏有點情況,暮靄看到了一隻南方小強,撲棱著翅膀朝她臉上飛,被她一個快到差點閃腰的動作避開。

下一秒,還沒等暮靄喘口氣,接二連三的小強從打開的櫃門裏蜂擁而出,密密麻麻的,少說也得有上百隻,它們全都是一個品種,撲棱著自己的翅膀朝著暮靄或飛或爬,視覺衝擊一點都不比《木乃伊》裏那個甲蟲鋪天蓋地而來的場麵差。

暮靄差點沒吐了,她不怕鬼那種精神攻擊,但這種密密麻麻的蟲子簡直要命,就在她打算先後退讓開這些小強時,廚房的燈突然“啪”一聲發出跳閘的聲音,驟然熄滅,而房門也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關上。

廚房沒有窗戶,現在伸手不見五指,暮靄和數不清的蟑螂們共處一室,耳朵裏聽到的都是它們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麻了,毀滅吧,這個世界。

暮靄努力克製著自己跳腳的欲望,堅持不閉眼,讓自己適應著黑暗,同時她往記憶中房門的位置摸去,想打開門讓自己擺脫這種令人作嘔的危機。

固然黑暗會增強人的觸覺,到處都是蟑螂亂爬的聲音讓她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暮靄毫不懷疑自己的鞋上、身上都已經有那些東西的存在,但——那又如何呢?

蟑螂終究隻是蟑螂,黑暗固然可以放大她的恐懼,但在某種程度上,也減輕了密恐患者的症狀,畢竟看不見,沒有直接的視覺畫麵,她完全可以用想象美好的東西來替代眼前的可怕。

這是暮靄從小訓練到大的技能,熟練得很,畢竟她沒法控製自己是否看到可怕的家夥,並且那些家夥總喜歡尋找能看到自己的人,跑過來嚇唬他們。

也就是在這時,屋內的環境再度有所變化,暮靄眼前突兀地出現一小撮光亮,是一種仿佛帶了老電影老照片濾鏡一樣的光。

它照射的範圍很小,隻讓暮靄看清了灶台前麵的那一小塊地方,一個臉上罩著一層黑氣的男人站在爐火前,目光低垂看著麵前的大鍋,裏麵做著的水正在“咕嘟咕嘟”往外冒泡,從發白的水線看來,已經燒開很久了。

男人凝視著大鍋,暮靄凝視著看不清麵目的男人,蟑螂四處亂爬的“窸窸窣窣”不知何時已經停止,完全被水燒開的聲音替代。

約莫10幾秒之後,男人忽然伸手握住左右鍋邊,像練習憋氣那樣,將腦袋一下子埋了進去,他的上半身在拚命抖動,下半身也像是驟然離水的活魚一樣彈跳不止。

然而男人的雙手和頭都很穩,穩得超出了正常人的反應,就好像它們從對方的身體上脫離出來,單獨屬於另外的體係一樣,依舊握著滾燙的鍋邊,埋首於“咕嘟嘟”的熱水裏。

暮靄站在原地,雙臂抱肩很好地充當著事不關己的旁觀者,她冷眼看著男人的身形,這是典型的“被自殺”場景,而且像是舊事回放,她插手也拯救不了什麽。

黑暗中很難分辨時間的流逝,暮靄隻能根據自己的脈搏來推算出大概的時間,整整3分鍾男人都在掙紮,然而動作幅度越來越小,力道越來越輕,終於在她數到4分鍾時,徹底不動了。

這種近乎靜止的畫麵又存在了約莫1分鍾,忽然男人像是有了力氣一樣,原本耷拉在地的雙腳緩緩站起,雙手鬆開鍋沿,腦袋也從大鍋中抬起,露出了一張已經不剩多少皮肉的臉。

男人側頭看向暮靄,咧開沒了一半肉的嘴唇,露出裏麵森白的牙齒,緩緩開口:“你——看——什麽——”

暮靄眨眨眼:“看肉熟了沒。”

男人沒料到會得到這麽個答案,緩了緩,才又說道:“那你覺得熟了沒?”

暮靄點頭:“九分吧,可惜之前沒處理,煮的時候也沒放花椒大料八角茴香,估計做出來很膻,狗都不吃。”

男人扯了扯臉皮,又掉下來一塊碎肉:“你很想吃?”

暮靄搖頭:“我就是有點餓了,可你一直占著廚房,我也沒法做吃的——你什麽時候能用完?我可以出去等,這裏讓你弄得太熱了。”

廚房裏煙霧繚繞,都是剛才燒水煮人頭時冒出的熱氣,在既沒有空調又沒有風扇狹小空間裏,是個人都會覺得憋悶。

哦,對方已經不是人了?那沒事了,它感覺不到也是正常的。

男人朝著暮靄走了兩步:“為什麽你不怕我?”

暮靄心中戒備,麵上依舊無動於衷:“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麽要怕你?說的好像你這種樣子很少見一樣,你走出去看看,外麵多得是比你難看的。”

這是實話,暮靄見過太多醜陋的鬼了,這位老兄連前50都排不到……別說前50,在暮靄心裏,它甚至還不如剛才的蟑螂群有威懾力。

尤其是以暮靄的經驗來看,對上鬼這種生物,光是怕是沒用的,普通人如何她不知道,反正對她這種特殊體質的人來說,越是反其道而行之,越是安全。

隻要能牽住了鬼的鼻子,那麽她就立於不敗之地,接下來就是施展話術的時間,看看到底能從對方身上套出多少東西。

例如最關鍵的一點,對方到底是誰,與黑傘公司有什麽關係,會不會就是這間房子的上一個租客。

——以及,那個按著他、強迫他把自己煮熟了的家夥,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