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從來都相信自己的直覺, 這幫她避開了許多暗藏的危險,既然她確認海裏會有不可名狀物爬上來,那麽對方就一定會這麽做。

學著其他女人那樣, 暮靄安詳地閉上眼睛,麵朝上躺在自己位置上,今天外麵並沒有人值夜, 因為頭領說沒必要,不管是生物還是人類,不管是文明人還是原住民, 都不會選擇在晚上的烈日島離開自己的巢穴。

——人類有傳承,動物有本能, 這是一代代用血淚凝聚出的教訓, 誰都不會違反。

暮靄閉著眼睛卻沒睡著,外麵靜悄悄的, 隱隱約約能聽到海浪傳來的聲音,她支棱著耳朵, 嚐試著向外擴散自己的精神,專注傾聽那些似有似無的聲音。

越是去捕捉, 越是困倦, 暮靄仿佛鑽入了一條奇怪的隧道裏,忘卻了周圍的情況、忘記了自己是誰,猶如執著逐日的誇父一樣, 朝著那個目標一路向前。

海浪聲連綿不絕拍擊著沙灘,用獨有的節奏製造出一種來源於自然的催眠效果,不知不覺中, 暮靄終究是陷入了沉睡。

不知過了多久, 暮靄突然被耳畔的一陣碎碎念驚醒, 她不敢貿然行動,隻悄悄地把眼睜開一條縫,使勁兒用餘光去打量四周。

然後暮靄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除了她以外,整個棚屋的女人全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起來,剛才聽到的碎碎念正是由她們嘴裏發出來的。

暮靄見女人們全都背對著自己,大膽地睜開眼睛探頭打量,發現對方像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經受過統一訓練,全都采取雙臂抱胸、眼睛直勾勾盯著前麵的姿勢,嘴裏同時念念有詞。

她們的聲音很低,而且發音很含糊,明明白天交流的時候說的都是普通話,現在卻切換成另一種詭異的口音。

暮靄根本沒法聽清她們到底在說什麽,隻能從裏麵隱約捕捉到幾個關鍵詞——神、爬行、祭品。

聽著就不像什麽好話,暮靄這麽想著,再次安詳地閉上眼睛,完全不在意自己和這個棚屋裏的人格格不入。

然而融入是不可能融入的,她才不要念這種古怪的東西,別說暮靄沒有宗教信仰了,哪怕有,也絕不是這種古怪且邪惡的東西。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愛國敬業誠信友善,暮靄默念價值觀,腦子裏突然就冒出一件事——好像來這裏之前,她還差一張敬業福來著?

噫——不想了不想了,沒拿到絕版成就比聽那些女人碎碎念還難受。

暮靄強迫自己收回思緒,閉眼思考這些女人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如果說因為黑色觸須,那麽她身上也有。

如果說因為白天的吃喝,那麽暮靄在晚餐時也和對方吃了同樣的東西……所以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呢?

會和看沒看過海麵有關係嗎?暮靄不太確定,畢竟“夜晚不能看海麵”的信息還是宋宇告訴她的,能隨便告訴一個剛加入的夥伴,沒理由不提醒之前的自己人。

那麽是和觸須的數量有關?暮靄回想著晚上相互檢查時在對方身上看到的數量,因為特別注意過這個,所以她對其他人身上到底有幾根記憶得非常清晰。

最少的是她自己,2條,最多的是一個叫小寧的女生,有足足10條,並且是從上到下挨著長的,它們蠕動時的樣子絕對能給看的人造成精神傷害,除了暮靄之外,其他人都是掃一眼就挪開視線,連同小謝本人一樣,全都不敢多看一眼。

或許是跟來島上的時間有關,暮靄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待的時間越長,汙染值就會越高,哪怕不在夜裏看海麵,也根本逃不掉。

已知:

1、今天是宋宇他們抵達烈日島的第5天晚上,是暮靄和楚天闊抵達烈日島的第2天晚上。

2、女性中最多的小寧有10條觸須。最少的小李有6條觸須。

3、暮靄自己有2條觸須,楚天闊有3條觸須。

4、暮靄和楚天闊都看了海麵,隻是楚天闊看的時間更長一些。

5、臨界點是15條觸須。

盤算著已知條件,暮靄在心裏默默推了個粗糙的公式出來:

1天約等於1條觸須。

看海麵根據時間長短,約等於1-2條觸須。

按照之前交流的情報,小寧參與了第一晚的值夜,並且盯了海麵許久,並且看棚屋的人產生了額外的3條觸須。

小李沒有值夜,而且因為膽子小,她一到晚上就不敢出棚屋,甚至幹脆蒙頭睡覺,更不敢去中間棚屋看人,所以除第一晚不小心看到之外,保持了每天1條的頻率。

暮靄看海麵的時間短,所以長了時間的1條和海麵的1條,楚天闊看海麵的時間長,所以長了時間的1條+海麵的2條。

如果明天太陽升起之後,自己身上的觸須變成3條,暮靄覺得她的猜測大概率就是對的。

至於為什麽有人會半夜起來碎碎念,有人不會,暮靄暫時還無法知道原因,將之歸納為信息不足,先放到一邊。

想通了這些後,暮靄準備繼續睡,依舊沒有爬起來加入那些女人的想法,那些人同樣沉浸在自己的碎碎念中,並沒有發現她們中還有一個叛徒存在。

過了幾分鍾,當一大段晦澀難懂的碎碎念結束後,女人們沉默幾秒,隨後不約而同集體向後躺下,她們的頭砸在用外衣疊起來的枕頭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暮靄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突然就想起來昨天半夜換崗的時候,她後腦的位置莫名其妙有些疼,當時沒在意隻以為衣服太單薄、磕著地麵了。

現在想想……她怕不是也來了這麽一下吧?

暮靄越想越覺得她昨晚上中招的可能性很大,不然無法解釋為什麽後腦會突然那麽疼——要是一直這麽下去,這些人死於腦震**的可能性要比死於詛咒或者汙染大多了。

暮靄冷漠地想著這種可能性,在不知何時又響起的催眠海浪聲中陷入了沉睡。

次日清晨,暮靄從睡夢中清醒,新的一天到來了。

頭領宋宇走過來的時候神情凝重,身邊跟著的幾個男人也是同樣的表情,隻是比起他的沉穩多了幾分惶恐和緊張。

“小謝丟了。”宋宇的聲音低沉而疲憊,“晚上不能出來,誰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走的,雖然他已經……好歹同事一場,大家出去采集食物的時候還是找找吧,帶不回來人,能帶回來點東西也好日後轉交給家屬。”

宋宇的話讓剛鑽出棚屋的女性們沉默了,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比較感性脆弱的幾個人直接捂臉哭了出來,顯然,她們都清楚夜晚離開棚屋的人究竟會是什麽下場。

晚上沒人值夜,所以沒人知道小謝什麽時候離開的,又去了哪裏,以及他離開時到底是個什麽形態——是依舊維持著人形,還是已經變異成了不可名狀物。

最終,大家還是同意了宋宇的說法,不管心裏怎麽想的,以及搜集食物的時候是否會真的去找,誰都不願意撕下那份目前能維持營地穩定的虛偽麵具。

暮靄借機和楚天闊分在一組,兩人有意無意避開了營地裏的其他人,走到僻靜處後幾乎異口同聲。

“昨晚上你那邊有人坐起來碎碎念嗎?”

暮靄抬抬手,示意對方先說,楚天闊也沒推讓,先是四下看看確認沒人,這才湊過來神秘兮兮說了他昨晚上看到的情景。

“昨晚上睡著睡著,他們突然就坐起來了,動作特別齊整,“嘣”的一下,就跟設定好的那種玩具一樣,老嚇人了。而且嘴裏嘀嘀咕咕的,念的都是奇怪的東西,我聽不懂,估摸著不是什麽好話。”

飛速把憋了半宿的話說完,楚天闊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之後繼續說道:“我懷疑他們已經被深度汙染了,當時給我給嚇的,根本就不敢動!”

“我這邊也一樣。”暮靄點頭,“而且我懷疑在第一個晚上,咱們倆也經曆過同樣的情況。”

“那不能吧!”楚天闊好玄沒跳起來,驚疑不定地看著暮靄。

暮靄憐憫地看他一眼:“你腦袋疼嗎?後腦的位置。”

楚天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誠實地搖頭:“不疼。”

暮靄狐疑看他,直看得楚天闊心裏發毛,就差賭咒發誓說自己真不疼了。

“行叭,我估計你當時睜眼值夜,所以就沒經曆躺下—坐起來—再躺下的過程,所以不疼。”暮靄越說越覺得是這樣,她指了指自己的後腦,“但我不可能無緣無故的疼——你看他們那樣,腦袋‘咚’的一下,不疼的幾率有多大?”

“很小。”楚天闊聽暮靄說得膽戰心驚,“那咱們怎麽辦?會不會也變成他們那樣?”

暮靄淡定地將自己的推理和公式講給楚天闊聽,等他消化之後才又說道:“我現在懷疑第一晚都會碎碎念,之後可能會根據你身上觸須的多少,來決定是否觸發這個效果。她們的觸須最少的也有5條,你們那邊呢?”

“一樣,最少的5條,就是宋宇。”楚天闊確認了暮靄的猜測,“你現在3條,我4條,豈不是也快了?”

“所以,還是得去找線索。”暮靄敲定了接下來的行程,“咱們的時間不多,實在不行就隻能去投奔原住民了,看他們有沒有辦法減少或者抑製觸須的數量。”

“那船怎麽辦?”楚天闊問,“去了那邊,他們還會讓咱們上船嗎?”

暮靄豎起兩根手指:“讓不讓都無所謂,強上也不是不行,另外既然文明人這邊有辦法離開,我不信對等選擇裏的原住民會沒有通關方法。”

說完,暮靄帶頭往前走,方向正是之前首領宋宇特意提到過禁止進入的地方。

作者有話說:

已修,下午的是上午的那張……看過的可以跳了,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