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睡醒就撒嬌。”

聽到指示, 黎南洲低下頭在那柔嫩的掌心落下一個吻,就又繼續剛才的動作、把手中握著的小細胳膊塞了回去。

雲棠收回手臂,在被窩裏將自己團團縮到一起, 全身抱攏到了某個極致, 再一拱一拱地把四肢舒展開,手掌和腳趾俱舒服地向外大張著,這讓他此時人形的模樣也像隻小貓咪。

一看到這小東西,皇帝滿腹的心事都要在瞬間消弭於無形。

“這會兒難受嗎?”黎南洲伸手去探他的額頭。觸手的溫熱讓男人眉間微微蹙起。

情況似乎沒有雲棠剛睡下時那樣樂觀。

但飽睡了一覺的小貓大人卻覺得他比之前更有精神有力氣, 他也抬手摸摸自己的額頭,並沒感覺到什麽明顯的溫差, 於是他自己宣布:

“我好像好了, 黎南洲。”雲棠嗓音依然聽著弱聲弱氣的:“我就說這樣的小病沒什麽關係。”

“嗯。”皇帝也沒多說什麽,隻是把小祖宗的手捉下來,又放到嘴邊親了親:

“那待會兒咱們先用午膳。然後叫王太醫過來看看你。”

小貓大人的臉頰立刻便微微鼓起來了一些——他好像沒有之前那麽喜歡王太醫了。

現在再想到那個老人, 雲棠下意識就會聯想到紮在身上的金針和盤踞在舌根久久不散的苦意。

黎南洲自然是注意到了雲棠的反應。

可是貴為一國天子的他也對這一場小病和雲棠受的這些折騰無能為力, 皇帝隻能輕輕歎口氣, 試圖從別的地方安慰這小東西:

“你午時想吃什麽?”黎南洲把人扶起來一些,叫他靠在床頭:“朕叫禦膳房做些好吃的呈上來,行不行?”

“想吃……”雲棠這一覺醒來, 喉嚨又開始有點不舒服。他這時輕咳了兩聲, 叫皇帝的大手在背後拍了拍,不知怎麽突然靈光一現:

“我想吃冰淇淋。”

皇帝並不太能理解何為「冰淇淋」,但從字麵意思來說, 他感覺那不像是什麽好東西。

“是冰的?”黎南洲納罕這小祖宗是從哪裏聽來的稀奇名字:“你見誰吃過啊?朕怎麽從來沒聽說這種吃食。朕叫人去問一問,好嗎?”

不過皇帝有言在先:“要是涼的肯定不行。”

“冰淇淋就是涼的。”雲棠有點不高興地推了黎南洲一把:

“應該是厚奶霜凍出來的——”小貓大人眨動著長睫毛想了想:“我現在發熱, 吃清涼解渴的甜點也有助於把溫度降下去!”

“奶霜?是牛乳酥酪做的冰碗嗎?”黎南洲猜測道:“怎麽起了這麽個怪名?”

雲棠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之前沒想到時還好, 現在一想起這個名字, 他就越來越想吃得不行。

小貓大人慢慢地鑽出被窩,在**跪立起來、然後張開雙臂撲到黎南洲後背,從後麵環住男人的脖頸——這是要開始作威作福了。

皇帝幾乎立刻感受到了從背後襲來的一定會讓他一敗塗地的危機。

“好好好……”黎南洲趕緊背過一條手臂,摟住後麵那個熱騰騰的小東西,火急火燎地將這病還未好的祖宗摘下來,三兩下塞回到被窩裏:

“不許再這樣隨隨便便跑出來,雲棠。”皇帝努力沉下臉:

“你剛睡醒,就隻穿著裏衣把被子全掀開,室內沒有風都讓你扇出一股風來了。這樣突然的冷熱變化是最危險的,朕先前是不是告訴過你?”

雲棠安安靜靜地看著他,這時候又是一臉無辜的老實勁。

皇帝拿他沒辦法,隻能操心地再將人裹好:“在這等著。”黎南洲拍了拍雲棠,起身叫來侍立在門邊的明翠,在屏風外細細交待了幾句。

人形狀態下的雲棠五感便沒有小貓那樣的靈敏了,他隻能聽到一些細碎的諸如「牛乳」、「溜魚脯」這樣的字句,似乎他的要求即將得到滿足了。

於是小貓大人探出來的肩膀在黎南洲轉身回來前又縮回到被子裏。

沒等多一會兒,明能就帶著兩個侍膳太監將午膳都端進寢閣——黎南洲現已經完全打破了自己原來從不在臥室飲食的規矩。

寢閣內的小圓桌被架起了一張更大的桌麵,榻前的屏風也叫宮侍抬到了一邊,隻為將膳食放得離祥瑞更近。比起童掌筆昨日的猶豫,黎南洲無疑更大手筆——

下邊人在皇帝的示意下送上來一道道主清淡適口的熱菜小菜湯羹粥米點心,幾乎擺滿了覆在小圓桌上的一整個大桌麵,叫雲棠都有點吃驚。

往素從來都隻跟著黎南洲吃幾道家常膳食的小貓大人看得目不轉睛。

其實這仍然沒達到皇帝明麵上配享的分例。

但黎南洲本人並不好排場,也沒有興趣吃上一餐就排布幾桌子,他這人自小受盡父母心愛,物質上從來極為豐盈,對餐食的要求向來是少而極精。

隻是如今有了雲棠,小祖宗剛化形沒多久,還沒有機會正經吃上一餐,此時又生了病,皇帝也摸不準他該愛吃什麽,就在王太醫先前允許劃出的範圍內提出幾個方向、叫禦膳房盡量發揮——

幾位侍候的禦廚摸不著頭腦,又似乎隱隱嗅到了奉承的好時機,於是紛紛使盡渾身解數,以在皇帝要求的極短時限內呈上這一桌餐食。

好在吊著的高湯、溫煮的熱羹,新鮮的食材、各色洗淨切好的鮮蔬是始終備著的,要新炒現烹也容易。

這邊雲棠還沒反應過來,就先被黎南洲喂下一勺胭脂粳米粥,柔糯微甜的米花溫熱香滑,也撫慰了喉嚨始終作怪的些微癢意,於是他很快咽了下去。

而皇帝緊跟著又夾過來一隻菌湯裏烹煮的雞肉丸,這次小貓大人先垂下眼睛看了看,才把肉丸咬進嘴裏——脆彈柔韌、鮮香多汁的肉丸也很合他心意。

於是黎南洲就這樣一口接一口地伺候起來。比起原來照顧毛球吃飯,黎南洲這時候話不太多,侍膳時選的每一勺每一筷卻都很有水平。

雖然是第一次陪雲棠的人類形態一同進餐,黎南洲倒好像天然知道這小東西這時候會喜歡吃什麽一般——跟貓崽形態的喜好全不相同,皇帝並沒有一點可以參考的依據。

可是他每回舀起的食材都很合雲棠的口味,讓皇帝自己都不由感覺到驚奇。

直到肚子不知不覺間被人哄到了六七分飽,雲棠才好像反應過來什麽。

這時候他都已經不記得自己叫黎南洲喂了多少東西——小貓大人把男人的手一推,眼睛又微微瞪圓了:

“黎南洲,我要的冰淇淋在哪裏?”

雲棠氣勢洶洶地剛問完,就看到皇帝不緊不慢地從一邊的明玉手中接過來一隻小小的瓷白蓋碗,好像對他的要求早有所準備、因此顯得非常淡定。

貓大仙不由帶著幾分期待看著黎南洲將渾圓的蓋碗放到他麵前,再將蓋子揭起。

他探頭往前看——一碗醇香滑嫩的杏仁酥酪散著甜香、還在冒著微微的熱氣!

“這不是我要的……”小貓大人不滿地抱怨了一句,但他同時也有幾分被這一碗酥酪吸引了注意力。

事實上,從有意識以來一直到現在,雲棠還真的從沒吃過香甜口味的東西。

作小貓的時候自不必說,貓咪對甜味沒什麽反應。就是昨日——老童點餐時都是往貓崽的食譜上靠,也沒想到給小乖乖來份點心。

雲棠這時幾乎立刻就對圓瓷碗中白生生如嫩豆花般的甜點生出好感,而在黎南洲一言不發地舀了一勺給他後,雲棠就覺得自己吃不到冰淇淋、先嚐嚐這個也行。

盡管貓大仙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桌上別的菜羹都不再被他看在眼裏了,但隻要他不再堅持吃冰,黎南洲還是都由著這小東西。

此時拿甜羹糊弄雲棠、並為之大大鬆了一口氣的皇帝,且想不到他引進甜食、獻媚小貓大人將給自己帶來的新的難題。

至於原本就挑嘴的雲棠後麵會隻吃甜食吃不下正餐——隻能說黎南洲侍奉小貓大人的過程原本就是一個危機連著一個危機。

先應付完當下就行。

畢竟膳食撤下後才半個鍾,雲棠又迎來了帶著金針和湯藥徐徐走近的王太醫。

黎南洲也是通過王奇人才發現這小祖宗還有點欺軟怕硬。

倒不是說他這個皇帝就軟弱可欺,而老太醫就凶神惡煞或者態度嚴厲了。

但是黎南洲承認自己在貓崽麵前確實有點缺乏底線,而行醫的老人再慈眉善目、似乎也天然帶著一種拿捏刺頭、教化猢猻的氣質,讓雲棠絲毫沒有生出對待黎南洲時的反抗之心。

“溫度又起來了一些,”王太醫望聞問切一番後這樣說道:“症狀這時候開始出現反複倒也正常,從當前的脈象來看,祥瑞的病情並不太要緊。”

老人家這回倒沒再祭出他那套金針,隻是在先前的藥方上又稍稍改動了幾筆。而在這期間,雲棠就全程不發一言地靠著背枕,乖得叫黎南洲不敢相信。

尤其是對比王奇人走後:黎南洲這回沒再按著人強行灌藥了,於是哄著雲棠喝藥的過程簡直如打了一場仗般。早上講的道理這時候全然不管用了,一碗藥折騰得皇帝出了一頭汗。

等黎南洲再脫下沾了藥漬的袍服,換完一身衣裳回來,雲棠正含著一顆鬆子糖靠在床頭發呆。皇帝隻要一想到這活驢麵對王奇人時的乖巧安靜,唇邊就忍不住劃出一絲笑意。

“窩裏橫。”

趁小東西在發呆,皇帝走過去,舉著手裏握的發帶在雲棠裹著的被子上輕抽了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