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特定的時刻, 男人一向耐心不足。

黎南洲實在研究不明白他家小祖宗係出來的死結,又見雲棠已經察覺了他暗地裏的動作,正警惕地拄起胳膊往下瞅, 索性手下一個用力, 掌中的細帶便應聲斷開,誰知裏麵裹著的人剛被剝出來,就擰身往邊上翻去、立刻朝另外的方向爬走了。

男人也由著雲棠「蹭蹭蹭」躥了幾步,等人發現自己溜過去的方向是死角而猶豫不決時, 再一把摟住小東西的腰、將他拖回到手中。

“跑什麽?”黎南洲兩手握著身下人的腰,聲音倒和緩溫柔。

“我沒跑,”貓大仙拒不承認, 而且還有理由:“就是你這個人怎麽又一驚一乍的,我們好好地說著話,突然就發瘋?”

雲棠把一隻手掏出來, 抵著眼前的大臉, 語帶控訴。可當下的姿勢似乎太過熟悉了一些, 叫雲棠腦子裏不期然冒出來許多場景。

那是昨晚的他被黎南洲摟在懷裏、握在手裏的時候。那時候的他心慌意亂、潰不成軍——所有的節奏、情緒、感受、反應都被麵前人安排,聽任這個人的掌控。

相似的情境喚醒了在雲棠身上剛發生不久的身體記憶,也叫他重新回憶起那種滋味, 這讓他下意識地感到某種興奮和膽怯、又不由自主有點顫栗, 想要逃跑。

“呃……”黎南洲沉默了一下,才為自己辯護:“你剛才突然親朕一下,親在……這裏。”皇帝俯下身用行為給人示範:

“親得朕心裏長草。這也叫作好好說話嗎?”

雲棠平時有多機靈, 也總在這樣的時刻頭腦發懵。他竟然一時間真被黎南洲問住了,好像確實感覺自己有點理虧一般, 揪著男人垂落的發梢支吾了一會兒。然後他也不說話了, 就慢慢眨著眼睛看著黎南洲。

蝶翅般的長睫毛在皇帝咫尺間的距離下扇動, 叫雲棠的眼睛總像凝了股朦朧的霧氣,卻仍不能遮掩其中那對晶亮的玉珠。

黎南洲一看到這雙眼睛就心軟得厲害。

他鬆開了桎梏著小東西的右手,轉而一路向上輕輕摩挲著雲棠柔嫩的額角,又低頭來細碎吻著那纖長濃密的睫毛。這樣溫柔珍惜的動作在默然間緩和了雲棠不自覺的緊張。

才勻了一口氣,雲棠又把方才的警惕拋之腦後了。唯在黎南洲麵前,他總像隻「不記仇」的小貓,男人捏他一下、欺負他一回、嚇了他一跳,其實雲棠也睡一覺或者叫人哄一哄就忘了,並不會認真跟黎南洲計較。

雲棠揚起頭,像小動物般把自己的臉蹭向黎南洲,他用一張雪白的小臉去拱男人的顴骨、側臉和鼻梁,這是毛球平素時候最喜歡的活動:

“你平時不是也想親就親嗎?”貓大仙繼續討說法:“那我也沒有把你舉起來扔了。”

皇帝聽得哭笑不得:“朕哪裏就把你舉起來扔了?”

叫這小壞蛋一說還挺嚇人的——“朕就是把你抱回來,對不對?把你抱回到**。”

雲棠覺得不是。但他也不說話了。

他此時的兩隻手臂都環緊了黎南洲,正把自己半掛在男人身上,享受這樣安靜相貼的時刻。兩個人從上到下都貼在一起,也可以親吻對方——這就是雲棠最喜歡的親密程度。

可黎南洲還在別有意味地繼續引導:“雲棠,我們剛才之所以要回到**,是因為在私密的環境才能做更親密的事情,知道嗎?”

這話好像帶著點別的意味。掛在皇帝身上的雲棠動動腳趾,開始察覺到似乎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黎南洲已伸出手、沿著他的背脊從上到下地緩緩摩挲,力道手法皆是一流,很快就將貓大仙揉按得更加困倦迷糊。

本來昨夜睡得就晚,清晨又比平常更早地被皇帝叫醒、帶來帶去地折騰,方才巡城的一路上被興奮勁撐著還不覺得,這時終於安靜下來,叫人團團抱在昏暗的床榻上,雲棠的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又叫男人攬著一悠兩悠,貓大仙打了好幾個哈欠,都注意不到黎南洲在做什麽。

直到他暈暈沉沉間,感覺到自己身下叫人夾住,兩隻手也被擠在中間不能動,雲棠還想哼哼唧唧地表達不滿,卻冷不丁感覺到有什麽在貼著自己緩緩磨動,這時似乎變得更硌了——他艱難地半睜開眼,眼皮卻立刻叫人吻住了。

“唔……”等終於在半昏半醒間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雲棠開始踢著腳、想要中途罷工。

可他的舉動卻在幾息的功夫就被萬惡的皇帝連勸哄帶強迫地鎮壓下來,抗議行動很快就遭到繳械、反抗無能。

最開始時,雲棠叫男人連揉帶按著、人在不清醒之下半推半就地老實了好一會兒,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場折騰實在是太漫長了,小貓大人在昏昏醒醒之間一直等不到這人結束。

他中間又想支起腳踢人,可是雲棠都沒真正撲棱開,身後就叫人滿握住捏了一把。

皇帝手下得有點重,其實是一握在手心裏就有點沒控製住——雲棠吃疼之下本能地把自己往前送,立刻就叫男人禁不住低哼了一聲。

這一下立刻把雲棠得罪了。盡管黎南洲立刻就反映過來、鬆開手給他輕揉,小貓大人現在也根本不可能領情了。

待到後半段黎南洲還沒完沒了,就被隻有牙齒自由的貓大仙就著脖子狠狠咬了好幾口。

雲棠從沒覺得黎南洲這麽煩人過。

一時間,皇帝的那點賬全被他翻出來了——他不但想起了自己昨晚被黎南洲哄騙欺壓的種種細節,還想起在龍輦上時男人粗手笨腳拽掉了他腦門上的毛毛!

於是這化形的祥瑞先是咬人撓人,等皇帝到最後終於肯放開他了,雲棠又握住人家額前的碎發往下揪。

但黎南洲此刻正是心滿意足的時候,別說心肝噙著淚花睡著時隻拽下來自己幾根頭發,便是雲棠真把他薅禿了、他可能都覺得很高興。

某些方麵的饜足實在是其他任何東西都替代不了的。黎南洲當下就這樣將人裹著薄被摟在手臂間,渾然不再想這方寸以外的任何事情,隻覺得怎麽盯著雲棠都看不夠。

“乖乖……嗯?乖乖……”他一邊低念著些亂七八糟不著邊際的哄人話,一邊一會兒俯首親一下、碰一下雲棠。

“煩死你了。”雲棠聲音小小的,連睡夢中都在試圖拿手推人,結果手也就此淪陷了、柔嫩的掌心被皇帝用嘴唇輕輕叼住。

“小寶貝……”黎南洲捧著那隻手,小心翼翼地貼在自己大臉旁。

也不知道男人念叨了多久,反正雲棠夢裏全是這三個字在反複回響,簡直像很多個黎南洲站在不同的方位、用這句咒語將他全全包圍了。

實則黎南洲到現在也還堅守著心裏那條線,並沒有真正把小東西辦到最後一步。

但即便隻是這般,他當下也有點過分飄飄然了,就好像無論是廟堂上的深沉君王還是在野裏的荒山村夫。

但凡是封禁多年後麵對心愛之人的男子,在這種時候沒出息起來都一種德性。

黎南洲此時的那副嘴臉也是不能更不值錢了。虧得雲棠對此理所當然,而外麵的人絕無法看到。

他就這樣守著人,一直把時間拖到必須起身休整時才戀戀不舍送開雲棠,將人在被窩裏親力親為地清理幹淨、仔細裹好,然後他自己快速地衝浴更衣,趕赴極樂殿的午宴,臨去時還不太放心地將童掌筆留在寢宮。

黎南洲那邊百般留戀地走了,剛享受完人間極樂就一個人去趕工作的場。而寢殿這一邊,聯係皇帝從昨晚到今日午時一次兩次地要熱水,也讓老宦侍隱約猜到了什麽。

隻是當下的時機也不容童太監開口說太多,他隻能克製地低頭應是,麵色卻不是太好。

不管聽到別人怎樣描述祥瑞化形的姿容,其實掌筆太監始終也沒有真正從心裏接受他們給出的印象。

畢竟他眼裏隻看到過那一白團小奶貓,小小的手腳,細細的尾巴,天真可愛,純潔靈動——是要人來心疼照顧的。

童太監的心態就類似於千年後追星粉絲中的某一類群體,就是那種:他長得再好看、再誘人心動又怎麽樣?他也隻是一個寶寶。

——難道陛下真的對祥瑞動了那等心思嗎?

老宦侍覺得這不應當。

可是以他的身份,卻不能置喙皇帝和祥瑞中間的任何一個——主要是皇帝。畢竟祥瑞如此無辜,祥瑞又知道什麽呢?此事即便是真的,也可以想見全是陛下誘拐的錯處。

唉,他的小乖乖——掌筆大人真是想一想就覺得痛心疾首。

他在寢閣外等待的這段時間,想起來點什麽就踏出到中殿,囑咐宮侍細心準備好,然後再獨自一人返回到寢閣門口苦守。

黎南洲走之前倒是暗示過祥瑞的形態或有變化,待會童掌筆見到的不定是人形還是毛球——而雲棠如今仍不太懂事,自己不怎麽會穿衣服,習慣了滿地亂跑。

皇帝的意思是:即便殿中留的宮人都可靠,最好也先別讓他們看到人才好。但要是雲棠自己想要跑出去,隻要衣裳齊備、有人跟著,倒也不必攔著。

這叫老太監守在外麵時,一時忍不住焦慮地胡思亂想,一時又感到久違的緊張。

考慮到陛下昨晚約莫也在折騰,童太監本來還猜測祥瑞要睡很久。可能不等到祥瑞起來,陛下本人就能回來了,反正這午宴也不是一定要留足全場。

但實際上雲棠根本沒有睡那麽久。

黎南洲在的時候把他絮煩得要命,可等人真的走了,雲棠又睡不踏實了。

被好好圍在枕頭和被褥構築成的小小堡壘裏,雲棠上一刻還在發出平緩的呼吸聲,下一秒就不知為何一個激靈,倏然睜開了眼睛。

“黎南洲……”剛醒來的雲棠嗓子有點啞,聲音也很小:“我想喝點水了。”

寢閣內一片安靜,雲棠掙出手臂來翻了個身。可他旁邊空空的,說出的話也沒得到任何回應。

小貓大人眨巴眨巴眼睛,又翻身回去朝向牆麵,把身上蓋著的被子攥起來摟在懷中,再低頭拿睡得泛出粉紅的小臉去蹭被角。

“黎南洲……”雲棠對著被子又叫了一聲,幾近呢喃,聲音比剛才還小。

柔軟溫暖的被子牢牢包裹著他,但這顯然不是黎南洲。

雲棠對著床壁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噌」的一下從**坐了起來,一把撩開紗幔、直接跳到地上。

他本來邁開腿就要走。然而貓大仙在這時又想起了什麽,還是回頭把床邊放的一套衣衫挑撿一件剛練習過的、勉強穿上了。

隻是跳下來容易,「穿好」衣裳往外走就有點難了。

當日雲棠在臨華殿中披的布料到底更寬鬆些,他尤還覺得行動不便,走得跌跌撞撞。此時在內衫裹得他別別扭扭以外,雲棠還覺得後腰發酸,某處皮膚能感覺到強烈的幹澀生疼,這兩步就走得更難受了。

到了門前,貓大仙幾乎是用肩膀把門撞開的。

隻是此時的外間也沒有雲棠想看到的人,隻有一個正盯著他瞠目結舌的老頭。好在老頭也是天天照顧小貓的人,雲棠看見他是絲毫不見外的——

“老童,我渴了。”雲棠平平常常地跟人說話,可聽在童掌筆耳朵裏立刻就覺得他可憐極了,這簡直讓老太監瞬間就找回了狀態。

而雲棠還在問:“老童,黎南洲他人呢?怎麽我一睡醒來他就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媽粉老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