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今扶送過來的鳥哨成功喚醒了小貓大人的記憶, 讓雲棠在離開雲頂山前,又跑到鬆間苑玩了一趟。隻是不巧——這一次他跑去的時候,無論是衛教宗還是紫貂都沒有在山上。

“衛教宗近來非常忙。”聽到小貓大人回來抱怨的黎南洲卻表示這很正常:“這也沒有辦法,”皇帝表情遺憾道:“人家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咱們總不能強求,對嗎?”

雲棠把玩著手裏的瓔珞,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其實他對於見到衛今扶也並沒有太大的執念——他隻是覺得這個人很有趣,挺對他的胃口。或許機會合適的話, 他們兩個還能交個朋友。

雖然整個正中六殿的侍人都在圍著他轉,而雲棠跟老童、小桃幾個人的關係尤其好, 不過那還是不一樣的:人總是有很多話題想跟對待他更平等的人去交流。

好在對小貓大人來說, 跟衛今扶失去聯係也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畢竟他有黎南洲。

不論如何,黎南洲總會在他觸手可及的原地等待自己,不會讓小貓大人突然失去他的消息和行蹤。

雲棠晃晃悠悠地支著一條腿半跪起來, 把手中的瓔珞掛在了黎南洲耳朵上, 又撥弄了兩下灑落在皇帝肩膀上的流蘇。

而皇帝隻是沒脾氣地任他作弄著, 然後緩緩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雲棠,朕聽說你昨日翻看了自己收到的禮物,而那裏麵好像還夾帶了幾個隱晦的小故事, 把你惹生氣了?”男人將半跪在榻上的小祖宗抱過來, 放到了自己腿上:“怎麽了,乖乖,跟朕講講好嗎?”

“你知道了?”雲棠轉過頭去看他:“那些禮帖你也看到了?”小貓大人有點不高興地又有點好奇地問道:“他們送進來的那些真的是你母妃的東西嗎?那你是怎麽想的?”他揪住了男人袖邊的盤扣。

“朕沒什麽想法。”黎南洲坦誠答道。不過小貓大人凶裏凶氣的表情很快就把他逗笑了——“小寶貝。”皇帝忍不住低頭親了他一下。

輕輕親了兩口, 又把下半張臉在雲棠柔軟的小發旋上埋了一會兒後,男人人才抬起頭, 狀似認真地思索起來: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 其實朕這麽多年已經快習慣這種事情了。阮英環——不管她自己是怎麽給過去這些年下定義的, 在朕看來,其實她這個人始終也沒能掙脫某些個人情感的迷彀。所以她在這些年間也頗做了一些沒有實際意義的發泄,幾乎每一件都是專為膈應朕來的。”

皇帝慢悠悠地說著,又寵溺地摸了摸小貓的後腦勺:

“朕小的時候也會為這些事情動怒,不過後來……”在現實的重壓和真實的利益傾軋下:“就覺得這些事情也算不得什麽了。畢竟現在朕才是贏家,而她已經全盤皆輸,曾經最看重的一切都要被她最憎恨的敵人一一奪走了,不是嗎?”

黎南洲說得很平淡,且因為這榻間敘話的場景、顯得語氣格外溫柔。

雲棠卻第一次感覺到心裏麵突然酸酸地動了一下——

小貓大人坐在皇帝懷裏,雙手環著男人的脖子沉默了半晌,然後他突然掌心用力地將麵前的大腦袋壓下來,難得溫順地把自己送過去、在人家唇邊啄吻了幾口。

而當男人的手臂隨之慢慢收緊,像在夏日烈陽下捧住一顆雪花般小心翼翼地將雲棠整個托起來覆住時,雲棠也相當馴順地乖巧服從……

——不過這柔情來得快去得也快。

在黎南洲還為這突如其來的大獎驚喜無比、試探著想要做些更親密的動作時,心軟時刻已經過去的小貓大人卻兩手並用地把他推開了。

“阮英環這些天還幽禁在西宮嗎?”從黎南洲身下翻到一邊後,順著剛才的話題,雲棠不期然間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黎南洲,你為什麽到現在還留著她的命呢?”

雲棠這話問得是自然而然,就好像他們兩個人始終都是在正經聊天,期間什麽也沒發生。隻是小貓大人能從親密溫存中無縫接入新的話題,收到問話的皇帝卻一時間配合無能。

黎南洲稍微放鬆了一些他拄在被褥上的手肘,抬起頭先平了兩口氣,緩一緩剛才被這小王八蛋起興的撩撥而突然引發的衝動。皇帝有些猶豫地盯著小貓那雪白無辜的臉蛋,有些想追上去狠狠咬一口——不過他還是選擇放棄了這個念頭。

“現在還沒到她死的時候,不過那一天也快了。”

最終,皇帝隻能強製性地把自己的注意力轉回到談話上麵。而因為某些原因,他的語氣聽上去總有些奇怪——這讓黎南洲這句對於阮英環下場的宣判多少透著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雲棠就被男人突然強烈起來的怨念嚇了一小跳。

他本來正在榻上懶洋洋地翻身打滾,像隻沒正形的毛毛蟲一般拚命將身體蹭到另一個方向,把軟緞床單都拱得亂七八糟,卻在這時支起腦袋看了黎南洲一眼——雲棠若有所覺地露出一個微笑,他突然翹起一隻腳來,然後囂張地把腳趾踩到黎南洲半撐起來的大腿上。

“還鬧!”在小壞蛋意有所指地更進一步之前,皇帝一把捏住了這隻腳,威脅性地用虎口掐了幾下。跟他的手指相比,那隻腳掌簡直細白得生光。而皇帝很快就開始氣勢洶洶地開口凶人——每晚睡覺前都是男人唯一會凶這小東西的時候:

“趕緊給朕睡覺。明天一早我們就要出發回宮了,今天晚上不許再翻來覆去地折騰朕了,知道嗎?”

被捉住腳的小貓大人躺在亂糟糟的被褥間看著他,可憐兮兮地點了點頭。

隻是在皇帝鬆開他的一秒,雲棠的兩隻腳就飛快地蹬上了人家的肩膀,瞬間發力。猝不及防之下,男人的上半身甚至都被踹得一個趔趄,而這個欠登兒很快就哈哈笑起來,並在黎南洲要捉他之前利索地收回兩條腿,彎曲著貼到了榻上。壞蛋貓精神滿滿、根本沒有一點睡意地把自己從床榻上彈了起來,轉身就想跑……

於是很顯然,臨行前夜的小貓大人也是經曆了一番激烈的睡前運動,直到被忍無可忍地皇帝暴力鎮壓、鐵麵無情地收拾了一通,雲棠才被塞進重新換過的被褥間瞬間睡著。

而理所當然地,某祥瑞在回宮的路上又是委委屈屈、哼哼唧唧地睡完了全程。

跟來時的巡城禮相比,秋祭禮結束皇駕回宮的一路就沒有安排任何跟百姓互動的環節了。

況且在前不久剛剛發生了聖嬰教——或者說祈風宗餘孽叛逆一事,而這個消息在皇帝的示意下又完全沒做隱瞞。

於是現下整個雲京都在戒嚴當中,聖駕回京的全程亦是由龍衛軍嚴格把守。

隻是在雲棠迷迷糊糊歪在龍輦上睡覺的時候,有許多在那場爆炸波及範圍內的百姓都自發來送駕,甚至不少民眾不能近前,就遠遠地拜倒在郊野中,他們不能大聲呼喝、便在心裏為幾代以來首次不那麽麵目模糊的天子和護佑大梁生民百姓的祥瑞祈祝頌福,一直到整個隊伍的末端消失在文鳶路,還時有平民拖家帶口的身影守在遠處逐漸變得模糊。

很顯然小貓大人腦海中實時感應治愈值數據的7321又能迎來一波高速進賬了。

不過雲棠的生物鍾讓他一直到被皇帝放回到清平殿寢閣的被窩時還沒有醒。

所以他既不知道路上發生的一切,也沒能旁觀到一個陌生的熟睡著的男子被皇帝陛下親手抱進寢宮安頓好這件事在留守的正中六殿宮人中間引起的巨大震驚。

在小貓大人一滾進熟悉的地方就撅著屁股翻了個身,舒舒服服摟住他沒有帶走的布夫人繼續埋頭苦睡時,黎南洲自然是馬不停蹄地趕去書房加班批奏折,而留下來的童掌筆一邊要調整布置宮城中的侍衛和太監值守——鑒於祥瑞如今常以人形出現,但這個秘密還沒有到能讓外界知悉的時候;一邊還要緊急將手下的宮人聚齊開會,讓這些避不開又信得過的宮侍知道祥瑞化形一事的來龍去脈、好正常做事,別總帶著一副傻相;與此同時,掌筆大人還不放心地不停關照著先祥瑞一步回來的行禮、祥瑞慣用物有沒有準備好,祥瑞待會醒來後要給他吃些什麽……

鑒於這些現在已經是史姑姑的職權範圍了,童總管如此僭越,讓一向懼怕他的史管事對上司也有了一點不爽——

“掌筆大人隻管放心忙您的事吧,奴婢知道該給祥瑞吃什麽——漱口要用冰豆香,奴婢知道,對,第二道要塗姑蘇霜,奴婢都知道,您老就不用惦記了。”在童掌筆麵前,史姑姑破天荒表演了好一番自己最拿手的皮笑肉不笑……

“哈哈哈!她真這麽說的?”終於睡醒的小貓豬用完午膳後,在居正殿新收拾出來的大書房中對著已經知道自己接下來差事、此時正給祥瑞學話顯擺本事的侍茶女官大笑。

雖然經過黎南洲當日的一番介紹,小貓大人對這位家學淵源的女官已經有了點心理準備,從前沒跟姚阿平深聊過的雲棠還是驚歎於這姑娘的口才之好:

“那老童呢?他又是什麽反應?”雲棠在一日之間受到極大衝擊、抵抗力還沒完備、又對著自己看呆了的侍茶女官麵前揮揮手,興致勃勃地追問道。

“哼!”回過神的姚阿平卻突然小臉一板,唇角一抿,身子無比嬌俏地一擰。

不過下一秒,她就回正了身形,對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雲棠微微點頭:“這就是童大官的反應。”小姚姑娘不動聲色、一本正經道。

雲棠代入童掌筆那張臉,陷入了新一輪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