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仙尊和江崎立於虛空之中, 細密尖銳的黑竹筆直而立。
廣袤天地之間，此時此刻似乎隻有她們兩人。
海麵平靜依舊。
“出來吧。” 雲上仙尊忽然側頭看向西南方，冷肅道。
…
話音落下半晌, 無人現身。
雲上仙尊卻表情淡然，極有耐心地等在原地。
江崎從側後方看了一眼她媽，心下稍定, 便也按捺住心裏不安。
她全身肌肉瞬間收緊，嚴陣戒備。
忽然, 就在她們看向的那個方向。
原本平滑的空間瞬間泛起皺褶，空間一陣扭曲。
一名身著黑袍, 頭戴赤鬼麵具的身影緩緩踏出虛空。
然後，他用慘白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雲上仙尊。
“果然是你。” 雲上仙尊語氣淡淡, 聽不出喜怒。
——這人正是魔皇歲眢。
“原來雲上仙尊早就猜到是我了。” 歲眢勾了勾嘴角，用修仙界的語言回道。
“你來修仙界做什麽？難不成，你忘了你的心魔誓言？” 雲上仙尊向前走了一步，白色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豈敢。” 歲眢說話時慢悠悠的，有一種奇妙的韻律：“我既然已經發誓不會攻打侵占修仙界, 又怎會冒著反噬的風險食言？”
攻打修仙界？
江崎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人到底什麽來頭？難道是魔界之人？
“另外兩名女修呢？” 雲上仙尊默然片刻，轉而問道：“你殺了她們？”
“雲上仙尊果然是重情重義之人, 對於幾名連大乘期都不到的仆從都如此關心。” 歲眢突兀一頓，繼而輕笑道：“不過, 若真是論起重要性，想必即使是一整個修仙界, 都比不上你的親生骨肉吧？”
雲上仙尊眉眼一凜。
歲眢…怎麽會知道女兒的存在？
她瞬間將女兒護在身後，與此同時, 語氣變得更冷了：“你究竟要做什麽？”
“仙尊不用擔心。” 歲眢穩穩當當地往前邁了一步：“我今日來, 隻是想與仙尊聊聊天罷了。”
“聊天？” 雲上仙尊輕挑眉梢, 出乎意料地沒有拒絕：“聊什麽？”
“飛升。” 歲眢一個字一個字道。
飛升…
雲上仙尊眉頭微皺。
歲眢今日到底要耍什麽花招？
“仙尊已至大乘後期，是修仙界修為最高之人，若是不願數千年後化作一抔黃土，難道不想知道如何才能飛升，與天地同壽嗎？” 歲眢緩緩道。
“我飛升與否，與你何幹？” 雲上仙尊語氣冰冷。
“雲上，不必對我如此有敵意。” 歲眢慘白的眼睛不知為何透出一股嘲諷：“你我是仙魔兩界唯一突破至大乘後期之人，也是最有希望突破飛升之人。你我交流交流，不是大有裨益嗎？”
“你是魔族，我是修仙之人，有何可談？”
“修仙界…魔界…靈力…魔氣…” 歲眢輕聲說：“真的有如此大區別嗎？”
“萬年以來，不僅是修仙界無人能夠飛升仙界，就連魔界也是如此。”
“仙尊，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
雲上仙尊神色一動。
她確實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自創分魂之術，通過經世輪回來增長修為。
這麽說來，歲眢也在調查這件事情？
“聽你的意思，你對此已經有了眉目？” 雲上仙尊默然片刻後問道。
“是的。” 歲眢聲音有些飄渺：“其實追根究底，就是靈力/魔氣無法支撐你我晉升，所以才會壓迫你我修為。”
雲上仙尊沉默。
關於這一點，她也有所猜測。
她的分魂之術就是通過把靈魂分成不同部分去各自吸收靈力，這樣便可以避開修仙界靈力限製的問題。
歲眢見雲上仙尊不說話，麵具下嘴角譏諷一笑：
“自古以來，你我兩族人就認為仙魔兩界是水火不容，井水不犯河水。”
“但其實…” 歲眢頓了頓：
“但其實，仙魔之氣應該本為一體，正如同陰陽黑白兩色太極一般。” 歲眢語氣平穩，所述之言卻如平地驚雷。
…
仙魔之氣本來應該是一體？
江崎瞬間想起裴之淺體內的黑白兩氣，和她突然暴增的修為。
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正在觸碰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真相。
“所以，你的策略就是融合仙魔兩氣，合二為一，創造出足夠多的力量來助你飛升。” 雲上仙尊語氣冷淡：“魔界的四座禁塔，便是連接仙魔兩界的通道？”
歲眢頷首，竟然直接明了地承認了。
“若隻是簡單地匯聚靈力和魔氣，絕對無法進行融合。” 雲上仙尊思忖片刻：“你在禁塔裏做了什麽手腳？修仙界的黑霧和它又有什麽聯係？”
“不愧是雲上仙尊。” 歲眢撫掌：“我自從突破至大乘中期之後，就開始尋找突破飛升禁錮的方法。整整找了快四百年，才終於找到一個上古奇陣，可以融合仙魔兩氣，將其轉化為修為。”
“至於黑霧嘛…” 歲眢不甚在意地說：“就是這陣法帶來的小小副產品罷了。”
原來…
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江崎下意識攥緊手中骨鞭。
雲上仙尊眉目沉沉。
歲眢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攻占修仙界。他唯一的目標就是自己飛升，成為魔神。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他當時會如此利落爽快地立下心魔誓言。
她們從一開始就猜錯了歲眢的動機。
明白了這一連串事件的起因經過，雲上仙尊心中卻沒有絲毫輕鬆的情緒。
相反，她更有些不安了。
歲眢今日為何要專門來到修仙界與她說這些？
禁塔與修仙界的連接，共有四處。
算上苦竹島的這一處，修仙界眾人已經封住了三處。而在崍山的那一處也已經在傳送完裴之淺之後就自動消失了。
換句話來說，歲眢已經無法再通過這種方式提升修為…
那他的下一步究竟是什麽？
“你今日來此，與我說這麽多，究竟是為了什麽？” 雲上仙尊語氣森然。
“我說過了。” 歲眢微微側頭：“我隻是想和仙尊聊聊天。”
接著，他往右側邁了兩步，直到能看到在雲上仙尊身後的江崎時，他才滿意地停了下來，繼續道：“當然了，如果能和令嬡也交流一番，自然是最好不過。”
…
歲眢的目標竟然是女兒？！
雲上仙尊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無比。
瞬間。
雲上仙尊氣勢暴漲，體內靈力以極為凶悍恐怖之勢，直直地橫劈向歲眢。
速度之快，力量之強，竟然傳出了陣陣音爆之聲。
歲眢似乎早有準備。
他體表黑光一閃，瞬間支出一個丈許寬的防禦罩，與此同時，他快速拿出一個純白色刻有玄妙符號的長刀護在身前。
“嘭！”
淩厲的攻擊猛地撞上歲眢的防禦。
時間似乎就此停滯。
緊接著下一秒，衝擊波瞬間橫掃出去。苦竹島上的黑竹被瞬間攔腰斬斷，切口整齊劃一。
“仙尊，何必如此大動幹戈。” 歲眢雖然抵禦住了攻擊，但是人卻被帶著往後退了一小步。他笑了笑：“我真的沒有什麽惡意。”
雲上仙尊表情冷峻，絲毫沒有再回答的欲望。
手中靈光一閃，一套八卦陣法便直接飛射而出，滴溜溜地將歲眢團團包裹在內。
幾乎是瞬間，歲眢就困在其內，被牢牢限製了行動。
雲上仙尊絲毫沒有停頓，手中長劍瞬間換為一把長弓。
行雲流水的拉弓、放箭。
一支破空長箭猛然攻向歲眢麵門。
被陣法所製，無法躲避，歲眢隻好見招拆招，打開防禦罩吃力防衛。
“仙尊，若說戰力，即使在魔界我都是不如你的，更何況這還是在仙界。” 歲眢咳了幾聲，嗓音有些嘶啞。雲上仙尊的修為精純，對他產生了極大的壓製。方才他便受了些暗傷。
“可過於依仗修為，就是你的自大了。” 歲眢喉嚨裏咕噥幾聲。
雲上仙尊雙手飛快掐訣，絲毫不再接話。
看上去是準備全力以赴，速戰速決，解決掉此人。
不過…即使在修仙界歲眢的修為會被壓製，但他確確實實是大乘後期。
想到這裏，雲上仙尊臉色更加嚴肅。
今天此戰，恐怕會極為難纏了。
雲上仙尊體內靈光大盛，身後巨劍虛影極為震撼，似有開天辟地之能。
下一秒，雲上仙尊手訣一變，身後巨劍以摧枯拉朽之勢，帶著天地為之色變的磅礴靈力向歲眢砍去。
可不知為何。
歲眢臉上原本的躲避之色竟然瞬間一變。
——似乎隱隱有些興奮。
敏銳地感受到歲眢的變化，雲上仙尊心中警鈴大作。
下一秒，歲眢在虛空中的身影瞬間模糊，隻留下一道道殘影。
竟然是強行破除了雲上仙尊的禁製！
在他快如虛影的移動中，幾乎是從四麵八方傳來了他的聲音。
“你可知道，在魔界，他們除了叫我魔皇大人，還會叫我什麽嗎？”
“他們都叫我…”
“幻月魔尊。”
江崎脊背緊直，右手持鞭，牢牢地護在身前。
“而我的能力…”
歲眢的聲音一會兒遠一會兒近，後麵的話江崎模模糊糊聽不清楚。
幾乎是一瞬間，江崎突然似有所感，下意識地抬頭。
下一秒，她的眼睛便直接對上了一雙慘白的眸子。
她的世界瞬間變成空白。
在意識急速下墜的那一刻，她聽到歲眢說：
“睡去吧，不用再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