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亦飄零久

祁憐坐在治療室裏清理傷口,之前手指頭被血糊住還看不出來,被護士用酒精洗洗傷口時,才發現食指的整個指甲都翻了,就隻剩下根部的一點點還連在皮肉上。

治療室裏的小護士是新來的,還沒過實習期,見到這樣的傷口自己都覺得害怕,下不了手,隻好可憐巴巴的喊,“護士長大人,拜托你過來幫個忙行不?”

護士長就是祝萱,今晚正好是她值班。

祝萱今晚不知怎麽的,總覺得胸口不舒服,正坐在外頭的護士站裏閉目養神,聽見小護士也起身走了過來。

“醫院裏不許大聲喧嘩,你是第一天才上班不成?”她嚴肅的樣子很能唬人,小護士們都怕她。

小護士拉著個人,“但這位患者的傷……”

祝萱緩和了臉色,擺擺手,“好了,你去查房去,剩下的讓我來。”

“很疼吧?”祝萱拿起患者的傷口看了看,心裏也是一陣發緊。

祁憐空洞的眼神稍微聚了點光,抬頭看她,搖了搖頭,“沒有,我不疼。”

身上不疼,心裏卻是一陣陣的。

“這小姑娘,怎麽說你好?”祝萱拿著祁憐的手看了看,也是有點看不下去,“這是怎麽傷的?往後若是這指甲長不出來了,光禿著個手指頭能好看?”

祁憐本來眼淚都已經止住了,聽她這麽說,眼睛又開始酸。

祝萱拿著酒精棉的手一抖,也是被她的樣子嚇著了,急忙安慰,“怎麽還哭上了?我剛剛是瞧你呆呆的,想逗逗你罷了!放心,你這手指甲能長的出來!”

“還哭?不許哭!”

見祁憐不哭了,臉上表情卻木得很,她便覺得這個小姑娘大概是受了這麽大的刺激。

祝萱怕她疼,便想轉移一下對方的注意力,想了想開始說:“我也有個女兒,看年紀應當比你要大幾歲。她小時候嬌氣的很,連碰她一下都要哭個不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在打孩子。哪有你這麽聽話,說不哭就不哭。”

祁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那是在跟您撒嬌,我不一樣,我早就沒有可以撒嬌的人了。”

這話聽的讓人心疼,她忍不住多看了祁憐兩眼。

起先還不覺得,祝萱是越看越覺得眼熟,“姑娘,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是哪在見過呢?她卻是沒什麽印象了。

“萱姨!”賀言本是來找祁憐,卻沒想到她也在,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祝萱見到來人也是驚訝,不過沒打算理他,隻道:“我這有正事,你在外頭等等!”

看著他又看看祁憐,她突然想起什麽,恍然道:“啊,你是來找這個姑娘的?我就說怎麽這麽眼熟,原來是上次……”

“萱姨。”賀言走過來拿過她手裏的夾子,用平靜的聲音說,“有個人,需要你去看一看……”

他一說完,對方愣了一下,連一句話都來不及多說就跑了出去。

“她是去……”祁憐好像也想起了點什麽,隻是有點不確定。

賀言答非所問,“手還疼嗎?”

“不是,那個護士……”祁憐想站起來,卻被對方又按了回去。

賀言把她壓下去,摸摸她的頭頂,聲音很輕,“還疼嗎?”

祁憐被他固定住沒辦法搖頭,隻能說話,“我不疼了,你先放開我。”

“怎麽會不痛呢?”賀言走到她麵前的凳子上坐下,拿起她的手繼續清理,“不用強忍著,痛就說痛,想哭也可以哭。在我麵前,可以不用忍。”

此刻他應該是來質問祁憐的,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卻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還有什麽好問的呢?自己還能問什麽呢?

“就因為是你在這,我才更要忍啊。”祁憐帶著濃厚的鼻音,別過頭,聲音悶悶的,“哭哭啼啼的女人,你不是很討厭嗎?”

“嗯,是很討厭。”賀言在托盤裏挑選合適的工具,冰冷的器械涼的有點握不住,“偶爾一次,也給你回特權,你可以哭。”

話音剛落,他就把那個快要掉落的指甲給夾了下來,血從傷口處汩汩往外冒。

祁憐還沒來得及叫出聲,血就已經被他給止住。

對方靈巧的手指在她的指縫裏穿梭,一層層的紗布把可怖猙獰的傷口包裹住,好像在假裝它從來沒有存在過。

“那個護士,是誰?”她還是沒有忘記這個問題。

賀言也不再回避,微微用力握住她的手,“祝媛的母親。”

在看到自己嬌氣的女兒躺在手術室裏,生死未知,作為一個母親會有怎麽樣的反應?

祁憐不敢想象。

“我……”

“不要說對不起,不是你的錯。”賀言猜到她要說什麽,很嚴肅的道,“那是一場意外,你想救她卻沒來得及,這就是真相!”

知道祁憐是怎樣的人,所以他不怕對方推脫責任,反倒是怕她因為愧疚說出一些什麽不該說的胡話。

周恒看著坐在長椅上的女人,不敢坐下,隻能站在一邊,“那個,萱姨?您看著臉色不太好,要不先去休息一會?裏頭可能……我會替您守在這裏,一有消息就……”

“不用了。”祝萱抬起頭,麵色平靜,“我沒事,倒是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周恒是很想走的,在這裏壓力實在太大了,可在這種情況下自己能就這樣走?不說賀言很可能會打斷他的腿,便是他自己這心裏,也是過不去。

“我也沒事,我陪您一起等!”周恒堅定的搖頭,走到她身邊端端正正的坐下,就是腰背有點繃的太直,沒一會就累得不行。

在周恒偷偷捶過第三遍腰時,救星終於出現了。

“賀言!”周恒向對方不停的眨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眼睛抽筋了。

賀言看他一眼,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走到另外一個人麵前,“萱姨,祝媛一定會沒事的,我保證。您還是先回去休息一下,我來守著。”

“她是怎麽傷的?”祝萱雙手疊在一起,有幅度微小的顫動。

“賀言……”周恒在背後戳了戳他的背,有點緊張對方會怎麽回答。

賀言沒反應,彎腰,“是我沒照顧好她,今天是一場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