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唐子風有分寸,兩位老領導也就放心了,他們還真怕唐子風財迷心竅,不加節製地向俄羅斯投資,這就容易帶來隱患了。

“說說你的方案吧。”謝天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坐著,對唐子風說道。

唐子風此次回京,就是來向領導匯報此事的,所以此時也並不矯情,侃侃而談:

“我也是從彼得羅夫機床廠這件事上獲得了啟發。俄羅斯有豐富的石油資源和其他礦產資源,隻要運作得當,經濟的恢複是很快的。俄羅斯畢竟也是1億多人口的大國,有發展重工業的傳統,未來的機械產品市場是非常可觀的。”

“的確,有資料顯示,俄羅斯的機床需求量正在大幅度上升。”謝天成說。

唐子風說:“正是如此。僅就機床而言,俄羅斯目前已經幾乎沒有生產數控機床的能力,所需要的數控機床要麽從歐洲獲得,要麽就是從中國獲得。現在歐洲人不屑於占領俄羅斯市場,對於咱們來說,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如果咱們現在就開始經營俄羅斯市場,等到歐洲人開始關注這個市場的時候,咱們已經站穩了腳跟,歐洲人想從咱們手上搶走這個市場,就得費一番力氣了。”

謝天成點頭道:“這個說法有一定的道理。這就像咱們國家改革開放之初,引進了很多日本設備。大家形成了使用習慣之後,歐美企業想改變大家的習慣,就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還有一點,就是即便俄羅斯已經放棄了原有的製度,在西方國家眼裏,它仍然是一個潛在的威脅。西方國家與俄羅斯發生摩擦是必然的。而一旦雙方發生摩擦,俄羅斯就很難順利地從西方獲得機器設備,這一點,相信俄羅斯的決策層是不會不考慮的。”唐子風說。

“那我們該怎麽做呢?”謝天成問。

唐子風說:“我考慮,我們的做法,就是組織國內企業到俄羅斯去,與俄羅斯企業開展廣泛的合作。可以采用建立合資企業的方法,利用俄羅斯企業原有的基礎,加上我們的技術力量和配套能力,恢複俄羅斯國內的機器設備生產。”

“如果僅僅是要占領俄羅斯市場,我們直接向俄羅斯出口機器設備就可以了,有必要去和他們的企業搞合資嗎?”周衡質疑道。

唐子風笑道:“老周,你琢磨一下,咱們直接向俄羅斯出口設備,俄羅斯原有的那些企業怎麽辦?我聽弗羅洛夫說過,俄羅斯聯邦政府出台了一係列重振製造業的政策,一方麵是為了保障國內就業,另一方麵則是出於裝備自主化的考慮。

“可以想象,如果俄羅斯市場上的產品都是從中國進口的,俄羅斯政府絕對無法容忍。他們一定會采取各種手段,幫助他們自己的企業恢複生產,實現進口替代。

“相反,如果我們去與俄羅斯企業進行合資經營,則既能夠保證俄羅斯的國內就業,又能夠讓俄羅斯實現裝備國產化,沒有受製於人的擔憂,相信他們是會歡迎這種方式的。”

“可是,這樣一來,我們不是吃虧了嗎?”周衡說。

唐子風說:“這就是我們需要把握好分寸的地方了。我們與俄羅斯企業進行合資,合作生產機器設備,關鍵技術必須留在自己手上。俄羅斯原有的工業配套體係已經完全被打亂了,離開外部的支持,他們不可能獨立地生產出所需要的產品。隻要咱們控製住關鍵技術,他們就不得不長期地與我們合作下去,不會出現卸磨殺驢的情況。”

謝天成說:“你的想法很好,但你把關鍵技術留在自己手上,不交給對方,對方能看不出來嗎?一旦對方識破了你的用意,他們難道不會下力氣去突破這些關鍵技術嗎?

“這些年,西方國家和咱們合作,也是打了這個主意,但咱們不也一個接一個地把那些關鍵技術都解決了嗎?”

“俄羅斯不是中國。”唐子風自信滿滿地說道,“中國有發改委,有工信部,還有像謝總、周主任你們這樣一批老領導,自然不會坐視外國人掐著咱們的脖子。俄羅斯現在的企業都是私有的,國家無法幹預他們的經營,也無法命令他們不惜代價地解決關鍵技術問題。

“這些企業和我們合資之後,能夠獲得足夠的利潤,也能夠解決就業,自然也就沒有動力去突破什麽關鍵技術問題了。俄羅斯聯邦政府要做的事情很多,估計也沒有那麽多精力盯著這樣的小事吧?”

聽到唐子風這樣說,謝天成和周衡都會心地笑了。剛才那些問題,其實他們自己心裏也早已隱隱有了答案,之所以要向唐子風發問,隻是想聽聽這個年輕人有什麽見解。唐子風的回答,有些與兩位老領導的看法一致,有些甚至超出了他們原來的思路,讓他們也覺得眼前一亮。

“這麽說,這個問題你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謝天成笑著問道。

唐子風趕緊裝低調:“哪裏哪裏,這隻是我的一些粗淺想法罷了,在兩位領導麵前說出來,是想請你們批評的。”

“咦,小唐啥時候變得這麽謙虛了?”謝天成故作驚訝地說。

“假裝謙虛罷了。”周衡卻是沒給唐子風留麵子,一針見血地說道,“他肯定是把這件事情認真考慮了很久,現在跑到咱們倆麵前來賣弄,就是等著咱們誇他呢。”

“周主任,好歹我也是你帶出來的兵,你也沒必要這樣不給我留麵子吧?”唐子風委屈地說。

周衡沒有理會唐子風的裝腔作勢,而是轉頭對謝天成說道:“謝總,小唐的這個想法,還是有可取之處的。關於與俄羅斯合作的問題,有關部門一直搖擺不定,主要就是覺得分寸不好拿捏。

“小唐提出的這個思路,既能保證中俄雙方在合作中獲得雙贏,又避免了未來可能出現的隱患,我覺得應當作為我們開展對俄技術合作的原則。”

“是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唐能夠想到這些,的確是很不容易。相比之下,咱們有些同誌在這個問題上過於實誠了……”謝天成說道。

唐子風苦著臉說:“謝總,您想說我不實誠,直說就行了,沒必要這樣拐著彎罵人的。”

對於唐子風的這種搞怪,謝天成和周衡已是見怪不怪,也懶得和他計較。唐子風提出的這個思路,與國家決策層正在思考的問題有一些關聯,謝天成表示會盡快地向上級匯報,請上級領導定奪。

接下來,三個人又討論了一番有關臨機集團與彼得羅夫機床廠合作的事宜,謝天成答應給臨機集團以更多的自主權,並聲稱這是出於試驗的考慮,讓臨機集團先試一試,看看與俄羅斯企業的合作有何風險,又該如何規避。

談完事情,唐子風離開了機電總公司。他看看時間還早,便驅車來到了新經緯公司。他想起李可佳前幾天給他打了電話,說有一些公司經營上的事情想與他探討一下。他當時還在電話裏問李可佳是什麽事情,李可佳卻是神神秘秘地不肯說,稱需要見麵細談。

“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在臨河呆一段時間呢。”

李可佳在自己的辦公室接待了唐子風,她一邊給唐子風沏茶,一邊笑吟吟地說道。

“沒辦法,師姐召喚,我敢不趕緊回來嗎?”唐子風嘴像抹了蜜一樣甜,“你是不知道,我推掉了好幾樁過億的生意,就是為了趕回來見師姐你呢。”

李可佳不屑地哼了一聲,說:“你就算了吧,你恐怕是趕回來見你的寶貝兒子的吧?身為一個大型集團公司的總經理,你一年倒有大半年時間呆在京城,陪著老婆孩子,你對得起國家給你發的工資嗎?”

“我錯了,我接受批評,這樣吧,我馬上就走,回臨河去,半年也不回來。”唐子風邊說邊欠了欠身子,做出隨時打算起身離開的樣子。

李可佳哪會怕唐子風的這種威脅,她用手指著門,說道:“你走呀,你如果真的能夠做到半年不回京城,以後我管你叫師兄,你可以管我叫師妹。”

“我才不上當呢!當師弟多好,有吃有喝有拿的,傻瓜才想當師兄。”唐子風臉不變色地把剛才自己說的話全給否了。

說笑了幾句,李可佳換了一副認真的表情,說道:“子風,我這次請你過來,還真是有一些關係到公司發展的重要問題想聽聽你的意見。公司裏的幾位高管都是搞技術的,涉及到經營方麵的事情,他們腦子裏總是少一根弦,我沒法和他們討論下去。”

“什麽重要問題能讓師姐這麽嚴肅?”唐子風詫異道,“新經緯公司這些年的發展不是挺不錯的嗎?”

李可佳歎說:“是不是挺不錯,取決於怎麽看了。如果我們隻是想在國內市場上蹦躂,現在的狀態倒也的確可以稱得上是挺不錯的。但你可別忘了,圖奧一直都想要把我們踩在腳底下,我們現在的狀況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