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話之間,雙方就談成了一樁長期的合作,弗羅洛夫的臉色再度變得燦爛起來,話裏話外又充斥著“達瓦裏希”的稱呼。唐子風這邊的張建陽和韓偉昌也很是高興,此前幾天的忙乎總算是沒有白廢了。

“老弗啊。”唐子風親熱地喊道,也不管阿瓦基揚會如何翻譯這個稱呼。他自顧自地說道:“咱們中俄兩國,是有傳統友誼的。當年我們困難的時候,你們幫助了我們,尤其是老弗你的父親還是援華專家之一,我們中國人民是不會忘記俄羅斯人民的深情厚誼的。

“現在,俄羅斯遇到一些暫時的困難。我相信,在普先生的領導下,俄羅斯一定能夠走出困境,重振輝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中國人民願意為俄羅斯朋友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幫助,這一點請老弗你放心。”

阿瓦基揚把這些話譯給了弗羅洛夫聽,弗羅洛夫一邊聽一邊拚命地向唐子風點頭,顯得很感動的樣子。張建陽和韓偉昌在旁邊看著這個場景,都是竊笑不已。他們深知這兩個人都不是善茬,他們的話即便打個對折也是屬於高度浮誇的。

“貴集團對我們的友誼,讓我非常感動。我也非常希望能夠與貴集團形成長期的親密合作關係。我很想知道,除了幫助貴集團在歐洲銷售機床之外,唐先生對於我們雙方的合作,還有什麽其他的提議呢?”弗羅洛夫說。

唐子風擺擺手,說:“錯了錯了,弗羅洛夫先生,你弄錯了。我們剛才談的話題,並不是請你們幫我們臨機集團銷售機床,而是我們雙方合作生產和銷售機床。彼得羅夫機床廠畢竟是一家有著近百年曆史的老牌企業,怎麽能夠僅僅當一個銷售商呢?”

“合作生產?我不太明白。”弗羅洛夫的確是有點懵。

唐子風說:“我的考慮是,你們擁有在歐洲的銷售體係,可以開拓出歐洲的市場。但因為一些客觀的原因,你們目前無法提供出你們的客戶所需要的機床產品。所以,在前期,可以由我們提供機床整機,由你們進行銷售。

“與此同時,我希望我們雙方能夠在俄羅斯建立一家合資企業,由我們提供資金和技術,你們提供生產場地和工人,共同生產麵向歐洲市場的數控機床。如果你們能夠在生產中發揮更大的作用,那麽你們在最終的銷售收入中所獲得的份額也能相應提高,這對於彼得羅夫機床廠走出目前的困境,將是有極大好處的。”

“合資?”弗羅洛夫的眼睛裏閃出一道異樣的光芒,“唐先生,我非常歡迎這個方案。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問一下,這家合資企業的股權怎麽分配呢?”

果然是老江湖啊!

唐子風感慨道。換成其他人,聽說自己想給他們投資,恐怕高興都高興不過來,哪會像弗羅洛夫這樣,一下子就抓住了關鍵問題。

不過,唐子風倒也不在乎弗羅洛夫的敏銳,找一個有腦子的合作者,總好過找一個渾渾噩噩、混吃等死的合作者。他笑著說道:“如果弗羅洛夫先生不反對的話,我們想擁有合資企業的控股權,我們占60%,彼得羅夫機床廠占40%,你看可以嗎?”

“這……”弗羅洛夫陷入了沉思。

唐子風的提議,當然不會是一時興起,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相比之下,弗羅洛夫在今天會談之前還想著如何忽悠臨機,絲毫沒有考慮過與臨機進行深度合作的問題,乍一聽唐子風的話,他難免會有些措手不及。

唐子風提出要控股權,弗羅洛夫相信,這是中方的底線,是不可能通過談判來改變的。至於說中方占股的比例是60%,還是51%,其實並不重要,蛋糕做大了,幾個百分點的差異實在不值得一提。

“這件事,我需要和廠裏的工人們商量一下才行。”弗羅洛夫回答道。

“當然可以。”唐子風很是體貼地說,“這麽大的事,弗羅洛夫先生當然不可能一個人說了算,回去和工人們商量一下也是必須的。不過,我想請弗羅洛夫先生向貴廠的職工說明一點,那就是我們的選擇餘地是很大的。前蘇聯時期,我們和蘇聯以及東歐的許多機床企業都有過業務往來,現在要重新恢複這種友誼,也並不困難。

“我們之所以選擇彼得羅夫機床廠,是因為看中了弗羅洛夫先生你的個人魅力。說實在的,你的口才和應變能力,讓我們集團的全體領導都佩服之至。”

弗羅洛夫的老臉難得地紅了。他當然聽得出來,唐子風這話不是在誇他,至少不完全是在誇他。唐子風的意思,是說弗羅洛夫擅長於說謊,把臨機集團的一幹領導都給騙了。

當然,他也從唐子風的話裏聽出了另外一層含義,那就是對方並不介意他的行騙能力,甚至還有幾分欣賞。一個優秀的騙子,如果作為談判對手,當然是很讓人討厭的。但如果作為合作夥伴,又另當別論了,大家合起夥來騙共同的客戶,不亦樂乎?

“謝謝唐先生的表揚。”弗羅洛夫接受了唐子風的評價,坦然地說道:“就我個人而言,也是非常願意和像唐先生這樣的企業家合作的。唐先生是我見過的中國企業家中最機智的,和唐先生合作,一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那好,我們就先這樣定了。”

“合作愉快!”

雙方達成了初步的合作協議,便算是化敵為友了。張建陽吩咐集團辦公室安排酒宴,再次款待弗羅洛夫一行。酒席上,張建陽自作聰明地將二鍋頭升級成了五糧液,結果弗羅洛夫喝了一口就黑了臉,責備中國朋友不夠意思,大家都已經是合作夥伴了,居然還不給上二鍋頭……

通過彼得羅夫機床廠向捷克客商出售三台重型磨床的事情,交給了具體的經辦人員去談,這其中的細節就不需要唐子風再關心了。雙方建立合資企業的事,弗羅洛夫需要回去與職工商談之後再定,這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急得了的事情。

安排好臨機這邊的工作,唐子風便匆匆離開臨河,回到京城,麵見謝天成和周衡二人。

“去俄羅斯投資?”

聽罷唐子風的匯報,謝天成和周衡二人都有些驚訝。

“沒錯,要發動國內企業,尤其是大型國企,抓緊時間去俄羅斯投資,現在是投資俄羅斯的最佳時期。”唐子風認真地說道。

謝天成遲疑道:“俄羅斯的情況比較複雜,一些智囊機構提出的建議,都是暫時不要去俄羅斯投資,他們認為去俄羅斯投資的風險還是比較大的,而且收益也並不明顯。”

唐子風說:“這些機構的觀點,恐怕已經有些過時了吧?蘇聯剛解體的那段時間,俄羅斯的情況的確是非常糟糕,上層政策多變,基層政權完全失控,到俄羅斯投資完全就是把錢往水裏扔。”

“現在呢?”周衡問。

唐子風說:“普先生接掌權柄以來,大刀闊斧地整頓內政,提出重振俄羅斯的口號,俄羅斯的形勢與過去已大不相同。據我從弗羅洛夫那裏了解到的情況,俄羅斯聯邦政府對於重建俄羅斯的工業體係還是有很大決心的,這個時候正是我們趁虛而入的好機會。”

謝天成笑道:“小唐,你就不能用一個好一點的成語嗎?什麽叫趁虛而入,你怎麽不說是趁火打劫呢?”

“趁火打劫的機會已經過去了。”唐子風說,“蘇聯剛解體那段時間,美國、日本還有歐洲的幾個國家,的確是對俄羅斯趁火打劫的,很多企業都被他們廉價地買走了。而現在,普先生是個很強勢的人,絕對不會再容忍其他國家對俄羅斯動手。

“普先生想重建俄羅斯的工業體係,麵臨的主要困難就是原來的生產體係由於前蘇聯的解體而分崩離析,許多相互協作的企業歸屬於不同的國家,再也無法像原來那樣合作。而以俄羅斯目前的能力,想補上這些短板,也是難以辦到的。

“我們國家擁有完整的工業體係,現在進軍俄羅斯,幫助俄羅斯整合產業鏈,俄羅斯肯定是會歡迎的。像彼得羅夫機床廠這樣的企業,有不錯的基礎,隻是缺乏配套,另外就是嚴重缺乏資金,要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恢複生產,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提出和彼得羅夫機床廠合資,由我們提供資金,但要求獲得控股權,他們是不可能不接受的。這種合作,對於雙方都是有利的,俄羅斯政府也必然會大力支持。”

周衡點點頭,說:“聽你這樣一說,倒是有幾分道理。普先生上台後,俄羅斯的麵貌的確是大不相同,我聽一些老同誌說,俄羅斯從此恢複前蘇聯的榮光,也是可以期待的。”

唐子風嘿嘿一笑,說道:“俄羅斯要振興,這是我們大力支持的。但要說恢複前蘇聯的榮光,那就算了,我覺得現在這個俄羅斯挺好的……”

謝天成和周衡都聽出了唐子風話裏的潛台詞,不由得互相對了個眼神:

這個年輕人,果然是懂得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