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家作證,如果我們能夠為你們提供出重型曲軸機床,以後整個船舶行業的機床需求,將優先考慮國產機床,隻有在國產機床不能滿足的情況下,才能考慮從國外進口。”

唐子風大聲地對旁邊的人說道。他們是在康治超的辦公室裏談話的,現場除了唐子風等人之外,還有康治超的幾名下屬,唐子風要找人作證,這幾位下屬也是被包括在內的。

康治超有些懵。他事先分明沒有這個意思,而且也沒有答應這個要求的權力,卻不知為何與唐子風話趕話,居然就說到這個程度了。聽唐子風這樣叫板,他一時竟軟下來了,訥訥地說道:“采購機床這件事,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最多……我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多幫你們說話就是了。”

“鬧了半天,僅僅是幫我們說說話?康總工的麵子好值錢哦。”唐子風不無譏誚地說。

“不是,我們下屬的船廠采購設備,是有自主權的,我們總公司隻有建議權和審批權。”康治超硬著頭皮解釋道,他也知道這個解釋與自己此前的強硬態度有些不協調,所謂羞刀難入鞘,指的就是這種情形了。他說道:“我會努力說服各家船廠的,我在係統內還是有一些影響力的,這一點你可以問他們。”

說到這,他用手指著自己的幾個下屬,想讓下屬替他背書。

幾個下屬也是好生無奈。有頭腦機靈的,已經察覺出自己的領導被眼前這個小年輕給耍了,答應了太多的條件。人都是要臉的,尤其是到了康治超這個級別以及這樣的學術地位,講究的就是言行一致、暗室不欺。他如果答應了唐子風說日後要替他們說話,那麽就肯定會兢兢業業地去做到。那種當麵承諾背後爽約的事情,唐子風能幹得出來,康治超是幹不出的。

“唐廠長,康總工說的這些,前提是你們要拿得出符合我們要求的重型曲軸機床,如果你們拿不出來,那康總工承諾的這些,就不能算數了。”一位名叫劉振的下屬搶著替康治超說道。

唐子風把胸一挺:“那是肯定的,我們既然答應了,就肯定會把這種機床造出來。”

“那麽,你們如果造不出呢?”劉振逼問道。

唐子風不假思索地說:“如果造不出來,我今生今世不再踏進這個辦公室!”

“好!”康治超讚了一聲,卻絲毫沒有覺得唐子風答應的賭注裏有什麽破綻。他說道:“隻要你們能夠造出合格的重型曲軸機床,我不管走到哪裏,都給你們當義務推銷員。還有,你們研製機床的過程中,需要我們提供什麽配合,我們絕無二話。”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那好。”唐子風表現得十分爽快,他用手一指羅小璐,說道:“小羅,你和這位劉工交換一個聯係方法,這幾天你辛苦一下,和劉工多溝通幾次,務必要讓劉工把他們對曲軸機床的性能要求詳細地告訴你,另外還有剛才康總工說的,他們係統內需要的什麽大型數控切割設備、六軸五聯動啥的,都問清楚,以便咱們做好準備。”

“可是……”劉振脹紅了臉,意欲爭辯什麽。他心說,我答應了嗎,你就讓這個小姑娘多找我幾次,還什麽讓她辛苦一下,你怎麽不說我辛苦一下呢?係統內對於機床的需求,我倒是知道,但要把這些東西都梳理清楚,有那麽容易嗎?你誰呀,我憑什麽要聽你的!

唐子風似乎是看出了劉振的想法,他盯著劉振的眼睛,問道:“劉工,你想說什麽?你是不相信我們的能力,還是不相信康總工的眼光?或者,你覺得康總工是那種說話不算數的人?”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劉振嚇出了一身冷汗,直接來了個否認三連。待回過味來之後,他怒氣衝衝地說道:“唐廠長,你怎麽這樣說話啊!”

唐子風麵露詫異:“咦,我怎麽說話了?我隻是讓我們小羅和你聯係一下,確定一下你們需要的設備的性能指標,這有什麽不對嗎?”

“我……”劉振啞了,他分明不是這個意思好不好,怎麽三下兩下就被唐子風給繞糊塗了。其實,他剛才是想說……咦,自己剛才想說啥來著?

劉振被唐子風懟得無話可說了,康治超的另外幾名下屬見狀,也就下意識地閉了嘴。自家的領導都沒說什麽,他們又何必多嘴呢?

雙方立了賭約,又商定未來要就開發重型曲軸機床一事進行更為深入的合作,唐子風便帶著自己的幾個隨從離開了。到了這個時候,康治超也不好意思再端著架子,隻能親自把唐子風等人送出公司大門。看著唐子風等人的身影漸漸走遠,他心裏隱隱有了幾分期待。

“唐廠長,其實剛才你不該和康總工打賭的。”

離開船舶公司的大門挺遠一段距離之後,關墉怯怯地向唐子風提醒道。

“為什麽?”唐子風詫異道。

關墉說:“重型曲軸機床的技術難度非常大,而市場需求卻比較小,也就是幾家柴油機廠可能會感興趣。上次謝局長到我們普機去,的確說過這件事,但我們廠討論過之後,覺得難度太大,又有點得不償失,所以就沒有做。我想,臨一機搞銑床有一定基礎,但也不一定會有興趣做吧?”

“有興趣沒興趣,倒在其次。關工,你覺得以臨一機的技術實力,或者再加上你們普機,能不能把這種機床研製出來?”唐子風問。

關墉想了想,說:“如果研究經費能夠保證,再從國外引進一些關鍵部件,我覺得要搞出一台這樣的機床,還是有希望的。”

“那就好。”唐子風點點頭,“我回頭讓廠裏評估一下,值得搞就搞,不值得就算了。”

“可是,你跟康總工打的賭,怎麽辦?”關墉問。

唐子風反問道:“我打啥賭了?”

“你說如果我們造不出來,你今生今世都不進康總工的辦公室。”

“是啊,那就不進唄。”

“呃……”

關墉被噎住了。轉念一想,可不是,如果搞不出曲軸機床,大不了唐子風就不去找康治超了,這算個啥損失呢?別說唐子風完全可以不在乎船舶公司的業務,就算想從船舶公司開拓業務,他也可以讓其他人去聯係,或者他自己去聯係船舶公司的其他領導,誰說必須在老康這一棵樹上吊死的?

說得更遠一點,老康今年也是五十出頭的人了,還能幹幾年?等老康退休了,也就不存在他的辦公室了,屆時唐子風再去船舶公司,誰又能說啥?

這個唐廠長,實在是太陰險了!

關墉在心裏湧上來一個念頭。

唐子風的兩個直係下屬沈衛浩和羅小璐,自然知道自己的領導是什麽德行,對於唐子風這種毫無節操的作為絲毫沒有覺得驚訝。剛才那個陣勢,如果不是唐子風嘴硬,老康會向他們低頭嗎?相比灰溜溜地被人趕出來,玩個心眼耍一耍老康,又算個啥呢?

“唐廠長,那麽,我還要和那個劉工聯係嗎?”羅小璐問道。

唐子風說:“當然要聯係。你盯著那個劉工,務必把他們係統內需要的各種機床的細節都問清楚。老康發了話,他不敢跟你炸刺。”

“明白了。”羅小璐爽快地回答道。她也的確是想明白了,有唐子風與康治超的賭局在前麵放著,劉振還真的沒法跟她為難。以往聯係其他單位,想了解一下係統內的機床需求,人家多少都有些敷衍,現在到了船舶係統,沒準還是合作性最好的,這算不算是塞翁失馬呢?

唐子風又轉頭向沈衛浩吩咐道:“老沈,你也要跟進。船舶公司下麵那些船廠是有設備采購自主權的,一旦小羅這邊了解到了他們的機床需求,你就通知韓部長,讓他安排業務員去這些船廠聯係,撿到籃裏都是菜。”

“明白。”沈衛浩也響亮地應道。

“蒼龍研究院這邊,要盯著客戶的需求。如果是以咱們現在的實力可以研製出來的設備,就要積極推動。如果是現在還有難度的,也要記錄在案,條件一旦成熟就啟動研製工作。中端市場也好,高端市場也好,我們肯定不是一口就能夠吃下的,要一點點地蠶食。”

“我明白,我會和小羅一道去和劉工探討的。”關墉答應著。唐子風把他帶在身邊,就是讓他負責把信息帶回研究院的。臨一機擅長的隻是磨床和鏜床、銑床,如車床、鑽床、刨床之類,還有壓力機床,都是機二零的其他成員企業所擅長的,這些信息也需要與他們分享。

“好吧,今天咱們就先到這,你們各自回去休息。明天早上8點半,咱們到化工部門口碰麵。”唐子風說。

“唐廠長再見!”幾個人一起向唐子風道別,然後便一同向附近的公交車站走去。

唐子風站在原地,看著幾個下屬走遠,這才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然後伸手攔住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道:“清華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