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滿腹狐疑,趙家兄弟帶著王迎鬆、寧默二人來到車間,察看了正在代工生產的東垣機床。龍湖機械廠這幾年發展不錯,生產也越來越正規,王迎鬆站在車間裏,愣是看不出什麽毛病。這時候,寧默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他一路走過去,不時提出一兩個問題,讓趙興旺都覺得挺有道理的,趙家兄弟二人對於這位神秘的“兼職助理”變得越來越感興趣了。

寧默在技校學的是鉗工。鉗工原本就是一個萬能工種,和各個工序都要打交道,優秀鉗工一般都是車銑刨磨樣樣能夠上手的。這兩年,唐子風利用手裏的職權,安排寧默給臨一機最牛的老鉗工芮金華打下手。寧默人長得胖,心思單純,還有一些吃苦耐勞的勁頭,倒是頗得芮金華的喜歡,不時會傳他幾手絕活。寧默得到名師指點,技術水平上升很快,在裝配車間也算是一顆新星了。

這一回,韓偉昌專門調寧默來給王迎鬆打下手,也是看中他的技術較為全麵,很適合監工這個職位。當然,寧默的使命可不是給東垣公司幫忙,而是要給它刨坑。

一圈走下來,幾方都覺得挺愉快。趙家兄弟發現王迎鬆和寧默二人並不是來挑刺的,寧默提出的一些問題,其實更像是一些生產建議,對於保證產品質量以及提高生產效率,都有好處。王迎鬆也發現,寧默並不是來搗亂的,他說的那些問題,王迎鬆事先想不到,但聽過之後還是能夠理解的,知道都是一些有益的建議。

寧默能夠這樣做,王迎鬆就放心了,至少大麵上的事情,臨一機做得還是比較講究的。至於事後寧默或者臨一機會搞什麽鬼,那就不是王迎鬆需要考慮的事情了,有這工夫,他還不如去練練氣功呢。

晚飯時分,趙家兄弟在合嶺市區的一家高檔餐廳開了一桌宴席,款待王迎鬆和寧默。王迎鬆是在企業裏當過副廠長的,對於這種場麵自不陌生,開席便與趙家兄弟廝殺起來。趙興根向弟弟使個眼色,趙興旺便接上了王迎鬆,與他單挑,不一會就喝得天昏地暗了。

寧默平日裏與小兄弟們喝酒的次數不少,上這種台麵的機會卻不多,一開始還有些放不開。趙興根有意要套他的底,便盯上了他,找各種名目與他碰杯。三杯酒下肚,寧默的情緒終於被調動起來了,不但主動向趙興根敬酒,還時不時伸出肥厚的熊掌在趙興根肩膀上拍來拍去,一口一個“老哥”。

趙興根平日裏也經常在車間裏和工人一起幹活,身體健碩,倒也能承受得起寧默的拍打。他笑嗬嗬地與寧默碰著杯,開始話裏話外地打探消息。

“寧師傅看上去很年輕啊,今年有30沒有?”

“哪有30,過了年也就是27歲,不瞞老哥你說,我現在還是光棍一條呢。”

“哈哈,光棍不怕啊,寧師傅技術這麽好,賺錢容易得很,有了錢,還怕沒姑娘倒著追嗎?”

“賺什麽錢,就是幾個死工資,國營廠子沒法跟你們比,還是老哥你過得自在,自己的廠子,好幾百工人,一年怎麽不得賺個千兒八百萬的?”

“哪有嘛,這幾百工人就是幾百張嘴啊,我一年到頭賺的那點錢,連發工資都不夠呢。”

“老哥說笑了吧?就你們給韓國人代工,一台機床不得收個五萬十萬的代工費?”

“五萬十萬?哈,小兄弟你跟我開玩笑呢,我一台機床能賺五千都了不起了。”

“才五千,不會吧?我知道,老哥你在騙我,這叫財不外露,是不是?”

“騙你我是這個!”趙興根用手比劃了一個王八的樣子,然後壓低聲音說道:“小兄弟,你是不知道韓國人有多摳。這樣一台磨床,不算材料,代工費一台才給我們一萬五。你是懂行的人,你說說看,光是生產這些零件的工時費就得有多少。扣掉工時費,我還能剩下五千塊錢嗎?我這個廠子日常開銷總得花錢吧,這些錢攤進去,我不虧本都算是好的。”

代工費這種事情,東垣公司是要求龍湖機械廠要保密的,但趙興根卻直接向寧默說出來了。在他看來,寧默是跟著王迎鬆來的,而王迎鬆是參與了趙興根與李太宇之間的談判的,知道代工費的額度。趙興根不知道王迎鬆是否向寧默說過這件事,他也是有意把這事說出來,以便試探寧默與王迎鬆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寧默自然是知道代工費標準的,他是從韓偉昌那裏聽說的,當然,韓偉昌的信息來源也是王迎鬆,隻是一個直接和間接的區別罷了。此時,他裝出對此事毫不知情的樣子,愕然地說:“不會吧,一台才一萬五的代工費,那你們還幹個屁啊。”

“可不是幹個屁嗎!”趙興根叫著撞天屈,“老弟,你現在知道我們有多苦了吧。沒辦法,好幾百人要吃飯啊,我不接這活,怎麽養得活這些人。”

寧默說:“我聽王總監說,他們一台機床賣給客戶,是14萬8。你們如果拿1萬5的代工費,加上材料,還有數控係統這些外購件,滿打滿算也就是3、4萬塊錢,合著整個成本就是不到5萬。韓國人轉個手,就是差不多10萬的利潤,也太黑了。”

“材料和外購件,倒不至於這麽便宜。這種機床用的數控係統是從國外進口的,聽說一套就要3萬多。還有導軌、液壓板、電機啥的,加起來也得1萬出頭。其他的材料再算個2萬,再加上代工費,成本大概得8萬多吧。”趙興根掰著手指頭給寧默算著賬。有些價錢是他這些天打聽來的,目的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什麽數控係統要3萬多,金子做的?”寧默不屑地說,“就這種普通的精密磨床,能用得上什麽複雜的數控係統。咱們國產的係統,1萬5一套,你要多少我都能給你弄來。”

“才1萬5一套?”趙興根瞪大了眼睛,“能用嗎?”

“你這話說的,我們廠用的就是這種,軍工432廠和我們廠一起開發的,能差得了。”寧默急赤白臉地爭辯道。

“你們廠?……你是臨一機的!”趙興根腦子裏電光一閃,忽然明白了許多事情。他並不知道臨一機與432廠合作開發數控係統的事情,但能夠有資格和432廠搞合作,而且開發的是磨**用的係統,而眼前這位年輕的裝配鉗工又有如此高的水平,符合所有這些條件的,恐怕隻有臨一機了。

龍湖機械廠自己就用著臨一機生產的長纓牌磨床,前一段時間,廠裏打算添置兩台磨床,他還專門向臨一機詢過價,知道臨一機開發出了一種數控磨床,一台的價格是12萬多,用的就是國產數控係統。

趙興根沒用過臨一機的數控磨床,但以他對臨一機的了解,知道這家企業還是比較重視信譽的,不可能使用不可靠的係統。既然寧默說臨一機使用的是這種係統,而這種係統的價格才15000元,那麽,自己如果想要仿造東垣磨床,換用臨一機的係統,豈不是可以省下近2萬元的成本?

係統省下了2萬元,加上外購件、材料和人工,他就能以不到6萬元的成本把東垣磨床仿造出來,屆時不賣9萬8,隻賣8萬8,也有近3萬的利潤。與東垣磨床的14萬8相比,龍機的磨床有著6萬元的價格差異,還愁沒有銷路嗎?

“可是……”趙興根做完美夢,旋即就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他看著寧默問道:“老弟,你既然是臨一機的,那麽你到我們龍機來,肯定就不是跟著王總監賺點外快那麽簡單了,我沒猜錯吧?”

寧默嘻嘻笑道:“老哥,你想多了,我就是跟著王總監來賺點外快的。當然,如果能夠從老哥你這裏也賺點外快,就更好了。你想想看,胖子我都27了,現在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再不賺點錢,不是得打一輩子光棍了?”

“你想從我這裏賺外快?你是說,幫我們弄數控係統的事情?”趙興根問。

寧默說:“不光是數控係統。導軌、液壓板、齒輪箱,我都能幫你們弄到。我知道你們自己也能造,但這幾個件,對磨床質量影響是最大的。不像床身、頭架、尾架這些,加工精度差一點問題不大。你們如果想仿東垣的磨床,用臨一機的功能部件,你們自己造其他部分,不是更好賣嗎?”

“誰說我們想仿東垣的磨床?”趙興根掩飾道。

寧默笑道:“你們幹嘛不仿?東垣的這幾款磨床,除了數控係統有點新意,其他的都是傳統的磨床樣式,連專利都沒有,你們仿了也就仿了,根本就不犯法。韓國人能賣14萬8的東西,你們賣個9萬、8萬,還能賣不過它嗎?數控係統和功能部件,我全給你們包了,你給我個手續費就行。”

“你這話當真?”

“我如果說話不算,讓我立馬瘦100斤!”

“呃……這個賭注,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