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廠生產處有個調度科長,經驗很豐富,如果請他來管生產,肯定比王迎鬆強。王迎鬆根本不懂工序安排,純粹是瞎指揮……”何繼安訥訥地說。

“我是問,這個人要多少薪水?”李太宇打斷了何繼安的話。他不懂生產,但好歹懂得錢啊。

“其實,照我的薪金標準應當就可以了……我知道現在公司的財務情況不是特別寬裕,所以在薪金方麵,可以暫時克服一下。”

何繼安的話說得很委婉,但李太宇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有二:第一,每月1500元的月薪是一個比較高的標準,能夠聘到一名非常優秀的調度科長;第二,何繼安希望李太宇忽略這一點,繼續保持認為1500元月薪很低的錯覺。

“你是說,如果我把這位調度科長聘過來,我們的生產問題就能夠解決?”李太宇問。

“可能還需要補充一些關鍵工序上的工人……”

“需要補充多少?”

“可能、大概、也許……有20幾個就夠了。”

“……”

李太宇很想給何繼安一個耳光,你以為我的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挖一個調度科長,一年就是2萬塊錢,這倒也罷了。有了這個調度科長,還要再加20幾個關鍵工序的工人,照著一個人1000元月薪計算,一年就是30萬。我這點錢夠幹什麽的?

設備全部更新了一遍,工人也全部換了一遍,那我當初買這家第五機床廠圖個啥?人家招商局的官員說了,第五機床廠技術實力雄厚,在整個明溪省都是排名在前五的磨床專業生產企業。明溪省的人口數比韓國還多,這不就相當於在韓國排名前五的企業嗎?這樣一家企業,在你眼裏居然連一個合用的工人都沒有,你不會是猴子派來專門坑我的嗎?

“何先生,你說的這個方案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你過去說隻要招聘十幾名優秀技工,放到關鍵工序上,東垣公司就能夠製造出合格的磨床。現在我已經招聘了十幾個人,你又說還要增加20多個,而且還需要一個什麽調度科長。你還有什麽沒說完的,能不能一次給我說完?”李太宇咆哮道。

“我原來……沒料到五機床的底子會這麽差,前幾道工序都已經加工完成的部件,讓後麵的工序銑一個裝配孔,都能銑偏了,這在常機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錯誤。”何繼安怯怯地回答道。

他這話還真不是撒謊,實在是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差的工人。常機雖說經營不善,時不時出現虧損,可最起碼的生產秩序還是有的。車間裏的工人技術再差勁、責任心再不強,也不至於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他也算是開了眼界了。

李太宇堅定地搖了一下頭,說:“這個方案我是絕對不會接受的,你必須想出其他的辦法。”

“其他的辦法嘛……”何繼安遲疑了一會,說道:“那就隻有請人代工了。”

李太宇一時沒反應過來:“請人代工?請誰代工?”

“明溪省和井南省都有不少私營機床企業,有一些水平還是不錯的,最起碼……呃,我是說,他們還是比較可靠的。現在我們的訂單做不完,可以分出一部分,請他們幫忙,最後貼上我們的牌就可以了。”何繼安說。

他剛才嘴一滑,差點說出最起碼比五機床要強這樣的話,考慮到李太宇的心髒最近不太好,他最終還是把話咽回去了,反正李太宇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不涉及到競爭問題,其實何繼安是更願意建議李太宇找國內的大機床廠來做代工的,比如請臨一機來做。事實上,常機本身就有給日本機床企業代工的業務,那些由常機製造的機床,貼上日本廠家的品牌之後,就可以暢銷海內外,品質並不比日本國內原產的差。

但常機所代工的那些機床,都是常機本身不生產的,與常機自己的業務不構成競爭關係。東垣公司的磨床,與臨一機的磨床屬於同一類型,何繼安外出推銷機床的時候,都是拿臨一機的機床當墊腳石的。在這種情況下,東垣機床反過來請臨一機代工,臨一機能答應嗎?

李太宇當然懂得啥叫代工,好歹這也是商科碩士要學的內容之一。他猶豫著問道:“何先生,如果我們要請這些私營企業代工,那我收購第五機床廠幹什麽?”

因為你腦子進水唄!

何繼安很想這樣對李太宇說。不過,話到嘴邊,他還是改了口,說道:“收購五機床,還是非常必要的。我們必須有一個工廠,這樣才能向客戶交代。如果我們告訴客戶說,我們的機床是由國內的私營企業代工的,那人家憑什麽認為我們的機床是韓國機床呢?”

“這倒也是……”李太宇點點頭,隨即又想起另一個問題:“可是,我們也沒必要更新設備啊。”

這難道也是我的鍋?

何繼安在心裏罵道,我哪知道五機床的底子這麽差,還有,我哪知道你這麽窮。你不是外商嗎,外商不都應當是揮金如土的嗎?你如果舍得花錢,雇上100名優秀技工,這些設備就能派上用場了。現在你舍不得花錢雇人,光有設備有啥用?

無奈何,何繼安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解釋:“李總,這些設備也是咱們的門麵啊。如果有客戶到公司來考察,看到咱們車間裏都是一批舊設備,人家能相信我們的實力嗎?再說,咱們就算是要找代工,公司這邊的生產也還是要維持的,哪怕就是一個月生產3台的節拍,給人的印象也是很好的。”

李太宇又是點點頭,他對何繼安的話有些半信半疑,但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了,找人代工,好歹能夠解一時的燃眉之急。代工是要向代工廠支付代工費的,這意味著每台機床的利潤又要縮水了。但縮水的利潤也是利潤,總比現在手頭壓著100多台的訂單幹著急要強得多吧?

想到此,他對何繼安問道:“何先生,如果要找企業代工,你有沒有什麽好的推薦?”

何繼安立馬點頭:“有的,有的。我過去在常機的時候,也經常去給一些私營企業解決技術問題,認識不少開機械廠的私營老板,我可以把他們約過來,和李總你當麵交談。”

“好的,我要和他們談談。”李太宇說。

何繼安在外麵推銷機床的時候,反複強調自己的產品是韓國品質,雖然是在國內生產的,但公司屬於韓商獨資企業,質量是絕對沒問題的。現在要找私營企業代工,就不宜過分張揚了。如果客戶知道自己購買的“韓國機床”原來是私營小廠代工的,還不得鬧翻了?韓國機床的價格高於中國國內國營大廠的價格,而私營小廠的價格連國營大廠的一半都不到。人家花了大價錢,買到的卻是私營小廠代工出來的產品,誰能不急眼?

出於這樣的考慮,何繼安沒有聯係太多的企業,隻找了三家與自己關係不錯的廠子,請他們的負責人到常寧來與李太宇會談,並且再三叮囑他們,不管會談的結果如何,這件事都不能對外泄漏半分。

李太宇器重何繼安,也隻是覺得這個人能幹,對於何繼安的節操,他是不太放心的。因為這三家企業是何繼安找來的,所以在會談的時候,李太宇便帶上了王迎鬆,讓王迎鬆替他把關。

王迎鬆聽說這幾家企業是來做代工的,心裏就好生不痛快了。自己明明有生產車間,卻要找外麵的廠子代工,這不就是覺得他這個生產總監不得力嗎?嗯嗯,他的確是不得力,但那又怎麽樣?這就是你去找人代工的理由嗎?

再一打聽,代工這事是何繼安建議的,而且這幾家企業也是何繼安找來的,王迎鬆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與幾家企業見麵的時候,他使出渾身解數,準備狠狠地刁難一下這幾家廠子的老板。

誰曾想,真見了麵,他才知道,人家的廠子是私人的,幹好幹壞直接和老板個人的身家掛鉤,所以每個老板都是身經百戰。任憑他提出再刁鑽的問題,人家也能對答如流,還能舉一反三,反把他給噎得啞口無言。

李太宇目睹了這幾場會麵,得出兩個結論:第一,何繼安推薦來的這幾家廠子的確有實力;第二,自己這家廠子,加上這個王迎鬆,的確是垃圾。

“趙老板,趙總工程師,我們先簽一個5台機床的代工協議,如果你們廠交貨及時,能夠達到我公司的質量要求,那麽未來我們再簽訂更長期的協議,你們看如何?”

看著坐在自己麵前的井南省合嶺市龍湖機械廠的廠長趙興根和總工程師趙興旺兄弟倆,李太宇矜持地說道。

“沒問題!李總,我們龍湖機械廠在整個井南市的鄉鎮企業裏,也是赫赫有名的,交貨速度和質量方麵,你就完全放心吧。”趙興根把胸脯拍得山響。

“還有一個要求,就是你們廠給東垣公司代工的事情,必須絕對保密,如果有所泄露,你們需要付法律責任。”

“這是應當的,何總和我們聯係的時候,就專門叮囑過我們這一點了。”

“那麽,接下來咱們就要商討一下代工費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