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年臊眉耷眼地回去了,一路上還想著要不要給肖明打電話通報一下這件事,順便再委婉地告上一狀,讓肖明好好管管那個不尊重老年人的唐子風。

送走秦仲年,周衡沒好氣地對唐子風斥道:“你幹嘛老這樣耍弄秦總工?也就是老秦有胸懷,不和你計較,但你也得注意一點吧,畢竟他歲數也比你大那麽多呢。”

唐子風笑道:“周廠長,你這就不知道了,古人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我不三天兩頭氣氣秦總工,他難免會英年早肥,到時候得點心髒病、高血壓啥的,不是更糟?”

“胡說八道!”周衡罵了一句,也懶得再糾纏此事了,他問道:“你說這套設備是肖明的那個女兒設計的,此事屬實嗎?”

“這還有假?”唐子風說,“老肖的女兒是個機械天才,我跟她簡單說了一下思路,她就能舉一反三,隻用了三天時間就把機床設計出來了,還有那套圖形規範。”

“你管肖明叫老肖?”周衡看著唐子風,忍不住笑著說:“我怎麽聽說,你和老肖的女兒在談朋友呢。”

“這是謠傳。”唐子風嚴肅地說,“我和肖同學是純潔的友誼,現在又加上了一層,那就是甲方和乙方的關係。”

周衡點點頭,這種晚輩之間談戀愛的話題,他也不便說得太多。他換了個問題,說道:“如果這些設計是老肖的女兒做的,那麽給她付專利費,會不會有點不太合適?”

“為什麽不合適?”唐子風反問道。

周衡遲疑著說:“這是不是應當有回避原則,還有,她還是在校學生呢……”

唐子風說:“周廠長,你這就是不講理了。別說老肖不是咱們廠的人,就算他是咱們廠的總師,他女兒做出了設計,我們也無權白白占有。至於說她還是學生,這就更不是理由了,憑什麽學生就不能收專利費?我還是個孩子呢,機械部就不給我工資了?”

“……”

周衡無語,有你這麽無恥的孩子嗎?他想了想,說:“你說的也有理,既然咱們要搞市場經濟,就一切按市場規律辦吧。專利費的問題,回頭上會討論一下,再讓技術處那邊查一下有關文件,按照規定辦就行了。

“老實說,如果這種機床能夠像你預計的那樣賣出一萬台,每台給小肖交100元專利費也不算多,我們交給外國公司的專利費比這多得多了。

“不過,從小肖那邊來說,一台100元,一萬台就是100萬,嘖嘖,恐怕肖明一輩子也沒賺到這麽多錢吧,他女兒畫張圖紙就賺到了。看來,這個時代真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了。”

唐子風說:“我們要鼓勵科技創新,對於開發出新產品的人,不管他是誰,都要進行重獎,這樣大家才有積極性。肖文珺拿走100萬專利費,看起來很多,但她一個產品能夠為我們創造出2億的產值,給她100萬又算什麽呢?”

“是的,我們應當有這樣的氣魄。”周衡說,接著,他又安排道:“你到銷售部去,和銷售部的同誌再議一下,看看這個項目是否可行,另外具體的銷售方案該如何做。我個人對於這個項目還是比較看好的,如果做成,未來不說做到2億產值,一年能夠有幾千萬,對於臨一機來說,也可以成為一項新的支柱性業務了。”

領導一聲令下,各部門又緊鑼密鼓地忙碌開了。

首當其衝的是技術處。

技術處原本是一個比較悠閑的部門,工程師們每天上班就是一杯茶、一支煙,找幾本技術資料看看,心情好的時候便在圖紙上畫幾筆,有時候設計一個螺母都恨不得要花兩星期時間。

可自從周衡等人上任之後,工程師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先是為了設計打包機而苦幹了大半個月,接著便來了數控重鏜的設計業務。忙了兩個月,好不容易把重鏜的圖紙交出去,廠裏又攬來了機床翻新改造的業務,這可是一個能把人坑死的無底洞。

像打包機、重鏜這些,好歹也就是一錘子買賣,設計出來就行了。機床翻新是針對舊機床的,幾乎每種機床都要單獨設計一套改造方案。有些客戶那裏的機床,是臨一機的工程師們從未見過的,他們需要先到現場去研究這台機床,弄清楚它的工作原理,再確定數控模塊的安裝位置、電纜的走線方式,以及哪些部件需要進行更換,這都不是簡單的事情。

這樁活沒做完,廠裏又聲稱要開發木雕機床。秦仲年倒是拿回來了一張圖紙,說是機床的總體設計,但大家看過之後,都搖頭不迭。作為一家專業的機床企業,臨一機有著豐富的機床設計經驗,肖文珺搞出來的這個設計,大體思路是沒問題的,但諸多細節就欠考慮了,所以還需要重新進行設計。

此外,一台機床光有總體設計還不夠,每個零部件都要單獨出圖紙,否則是不可能造出來的。秦仲年還帶回來一個精神,要求機床的設計要考慮到成本問題,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要盡可能降成本,這涉及到能否順利銷售的問題。

大家現在無比感激唐子風給大家解決了甩圖板的問題。用CAD做設計,起碼為大家減少了七成的工作量。機**有些零件形狀差不多,隻要改一下尺度就可以移植到其他機**去使用,而擱在過去,像這樣的零件是需要重新畫圖的,大量時間都是消耗在這種體力勞動上。

盡管肖文珺做的機床總體設計受到了詬病,她設計的圖形規範和走刀策略還是得到了眾人的廣泛讚譽,而事實上,這些才是這台木雕機床的核心技術所在。臨一機的工程師們經驗足夠豐富,但要說創新能力,就有些勉強了,肖文珺的貢獻恰恰就在於這方麵,這一點,秦仲年也是不得不承認的。

銷售部的情況也差不了多少。得到唐子風的指示之後,新上任的銷售部副部長韓偉昌片刻都沒耽擱,馬上召開了全體會議,討論木雕機床的銷售前景及銷售方案。

銷售員們都有著很強的業務敏感,一下子就嗅出了這個產品中蘊含的商機。經過評估,大家認為這種新型的木雕機床年銷售2000台不成問題,按每台2萬元的售價,能夠產生不少於4000萬的產值。

關於銷售思路,大家更是天馬行空,一口氣提出了十幾種方案,其中也包括了唐子風說過以免費培訓帶動銷售的方式,以及與各種就業培訓機構合作的方式。除此之外,還有在報紙上做廣告、在各地找代理商、讓全廠的職工幫助做口碑營銷等等。

思路有了,還需要進行具體的落實。韓偉昌大手一揮,眾人便開始寫文案、聯係媒體、聯係培訓機構等等,其中如何雞飛狗跳也不必細說了。

采購部、生產處、各車間也都紛紛行動起來,未雨綢繆地做著各種準備工作。如果木雕機床的銷售能夠達到預期,那就意味著臨一機一年要生產2000台以上的機床,這對於原材料采購、生產組織等都是一個嚴峻的挑戰。

各部門雖然忙得不可開交,但大家的心情卻是非常愉悅的。有工作就意味著有獎金,廠裏的業務形勢好,廠領導做出的普調工資的承諾就更有希望實現。沒有人會和工資過不去,連寧默這種讓人一看就聯想到“好吃懶做”四個字的胖子,談起廠裏最近的變化也是眉飛色舞。

“老唐,你們這些人來了,咱們臨一機可真是大變樣了。你看,連曉惠都能請我吃烤串了。不行,我今天得多吃幾串,不能讓曉惠掃興。”

寧默手裏握著一支油光光的烤串,嘴裏咯吱咯吱地嚼著肉,含含糊糊地說道。他們此時正坐在東區菜場外的夜市上,請客的正是於曉惠。

於曉惠推銷“五三精縮版”的生意做得異常順利。這套資料的水平遠遠超出了臨河市各高中目前使用的複習資料,一時間非但臨一機子弟中學的學生搶著購買,臨河市一些學校裏的學生也托人到臨一機來買。唐子風原來還擔心100套資料很難賣出去,結果沒到一星期時間就已經售磬了。

於曉惠把1500元錢的本金交給唐子風的時候,興奮得小臉通紅。她告訴唐子風,自己把賺到了1500元交給父母時,她母親激動得都哭出來了,專門抽出200元錢讓她去請唐子風吃烤串,說要好好地感謝一下唐助理。

就這樣,唐子風叫上了寧默,與於曉惠三個人來到了夜市的烤串攤子。於曉惠第一次做東,難免有些手忙腳亂,一會問唐子風和寧默喜不喜歡吃這種,一會又問要不要加幾串那種,唯恐招待得不夠殷勤。

寧默和唐子風都是窮人家出來的孩子,自然懂得於曉惠的心情,於是故意裝出嘴饞的樣子,吃得津津有味。於曉惠自己吃得很少,她坐在一旁,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兩位叔叔連吃邊聊,心裏很是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