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是加寬的單人床, 兩個成年男人睡在上麵顯然有幾分擁擠,早上朗夜沉是被熱醒的。

從來想不到有一天他會覺得時虞身上熱,他睜開眼時, 時虞還在睡,大概是**期也沒休息好,眼底有淡淡的青影。

朗夜沉安靜的打量時虞這張臉。

輪廓硬朗了許多,但仍是矜貴清俊,像打磨過的璞玉, 朗夜沉用手指細細描摹過他的眉眼, 小刷子似的完結刺的指腹癢癢的,順著鼻梁滑下來, 落到唇上, 顏色淺淡的唇突然含住了朗夜沉的指尖。

朗夜沉低笑:“醒了?”

“嗯。”時虞眼睛也不睜, 抱著人親了親, 聲音帶著剛睡醒的啞:“再躺一會兒。”

特別像睡懶覺的大貓貓。

於是朗夜沉也沒能起來抽煙, 他發現自己從昨晚下了飛機到現在,還一支煙都沒碰過。

他翻身平躺著,看了一會屋頂的貓貓頭吸頂燈, 這燈大概是時虞後來定製的, 不然沒法解釋怎麽從塑料鏤空變成水晶鏤空了, 高端了不止一個檔次。

有時候都要懷疑時虞是不是有超憶症, 這些細節能記得這麽清楚。

盯著貓貓水晶燈看了一會, 朗夜沉推了推時虞。

時虞睜開眼, 低頭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耳朵, “是餓了嗎?”

“有點餓, 不過不是想說這個。”朗夜沉側過身看著他,“時虞, 你變成貓貓再陪我躺一會兒?”

時虞垂眸看著他,冰藍色的瞳仁中帶著疑惑。

“上次是我不好,這次肯定不會了。”朗夜沉親了一下他的下巴,“再給我一次機會。”

時虞根本聽不得他說軟話,默默在被子裏脫掉衣服,過了一會兒,被子裏探出一顆大腦袋。

大貓貓的腦袋乖乖墊在爪子上,耳朵被毯子壓了下來,淺棕色的鼻子試探著拱了拱朗夜沉的手,嘴巴邊上的胡須蹭在手腕上,癢癢的。

朗夜沉摸了摸大貓貓毛茸茸的腦殼,手感確實不如幼貓,但也溜光水滑,摸起來很過癮。

何必遷怒無辜的大貓貓呢,朗夜沉心想,他其實並沒見過施家人變成獅子是什麽樣子,就算都是美洲獅,時虞又怎麽可能和那些垃圾一樣?

早晨柔和的陽光穿過窗簾縫隙,**俊朗的男人側躺著撐著腦袋,懶洋洋的撓著身側猛獸的下巴,巨大的美洲獅眯起眼睛,喉嚨裏低低的發出舒服的呼聲。

自然界裏是沒有這麽大的美洲獅的,美洲獅的體型其實比同一地區棲息的北美灰狼還要小一些,朗夜沉想到這裏笑了起來,趴下抱住了時虞的脖子。

大貓貓疑惑歪頭,“怎麽了?”

“沒什麽,突然想到你的獸族基因和我的獸族基因其實犯衝,在同一片棲息地上屬於競爭關係,會殺死對方幼崽的那種。”朗夜沉按住他一隻大爪爪,另一隻手就在時虞嘴邊,手指探進去,指腹有一下沒一下的蹭著大獅子尖銳的犬齒,“據說返祖程度越高,野獸本能保留的越多,那你有沒有……”

他眯著眼睛,按了按那顆牙,“有沒有想吃了我?”

時虞用舌頭把那根修長的手指給推出來,朗夜沉現在痛覺遲鈍,怕他沒輕沒重的把手劃破皮。

“有繭子的,沒那麽嬌氣。”朗夜沉坐起來,抱著大獅子的腦袋親了親,“你獸族基因確實優秀,體型這麽大,那些拿獸型笑話你的人渣肯定被打臉了吧?”

“不知道。”時虞也坐起來,尾巴蹭過來搭在朗夜沉腿上,“他們怎麽想和我無關。”

放在床頭的手機震動起來,朗夜沉看了一眼,“你的手機,是……是陸洋?”

一人一獅對視一眼,時虞說:“我沒告訴他們你回來了。”

當時在飛機上,朗夜沉也沒給他明確的答複,所以他誰也沒通知,事實上,他更願意獨占朗夜沉的時間。

朗夜沉想了想,有些不知道怎麽和這兩位少年時的朋友解釋,他們不像時虞,大概會鬧的。

震動自己停了,但很快又開始,很有不依不饒的陣仗,時虞還是大貓貓,沒辦法拿手機,朗夜沉接通後,按了免提。

電話那端先是陸洋略顯滯重的呼吸,幾秒後,他突然大聲說:“朗夜沉!你別躲在旁邊不出聲!我知道你在聽!”

朗夜沉:……

他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倒也不至於這麽禁不住詐。

時虞看了他一眼,獸瞳裏分明有笑意,他低頭語氣冷淡的問陸洋,“你在說什麽?”

陸洋:……

這回輪到陸洋心虛了,弱弱的問:“啊這……時大佬,沉哥他沒回雲恒嗎?”

“沒有。”時虞耳朵抖了抖,“你從哪裏聽到的消息?”

“就我一個學妹,她發朋友圈麽,說她雨夜遇到兩個好心帥哥,幫她提行李。”陸洋說:“雖然她沒拍那倆男的的正臉,但是看背影就挺基的,我覺得有個人背影像你,還有剛好出租車的後視鏡照到了另一個人的下半張臉……真的像沉哥。”

陸洋有點失望:“不是嗎?”

時虞語氣緩和了一些,“不是。”

“他到底去哪了……”陸洋歎了口氣,“也不怪他不告而別,當年他家裏出了那麽大的事,我們幾個學生能幫上什麽,他那樣的人,到哪裏都不會差,不像我和牛昭昭,有時候我真覺得我們什麽用都沒有……”

朗夜沉沒忍住,小聲嘀咕:“你放屁……”

手機那邊突然就靜了。

另一個粗粗的嗓音問陸洋:“我覺得我好想聽見沉哥說話了。”

“我也是。”陸洋說:“我好像聽見他罵我,如聽仙樂耳暫明!”

時虞無奈的看了朗夜沉一眼,正要幫他遮掩,陸洋又說:“我錄音了,一會兒找個調音師,我們仔細分析分析,是不是……”

“是是是!”朗夜沉說:“你們倆小蝌蚪找爸爸呢?別找調音師,我丟不起人!”

時虞整隻大貓都往後退了退,朗夜沉還不明白他躲什麽,下一秒手機裏鬼哭狼嚎震得他耳朵都疼。

兩個人又是哭又是笑,足足有五分鍾,朗夜沉才能聽清一句話,陸洋問:“沉哥,晚上出來喝點吧,就二中附近行嗎?”

……

夜市那條街還在,比記憶裏更幹淨了許多,燒烤的煙火裏,偶爾能看到幾個穿著校服的二中學生,朗夜沉發現他們的衣服不再是男女同款的藍白條運動服,女孩子有了校服裙子,男生換了白襯衫。

牛昭昭和陸洋在夜市路口碰到了,於是一起過來,煙火繚繞的大排檔裏,他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邊上的時虞和朗夜沉。

主要是這兩人和大排檔格格不入,又分外和諧。

格格不入說的是兩人的臉,分外和諧說的是兩人的姿態,時虞正擼著袖子給朗夜沉剝小龍蝦,剝一隻就送進朗夜沉的碟子裏,桌子上已經堆了一小堆蝦殼了,朗夜沉在喝酒,不過看著有些心不在焉。

離得近了,才聽見時虞說:“吃辣的不要喝冰汽水,傷胃。”

以為朗夜沉在借酒消愁的牛、鹿:……

朗夜沉也看到了他們,笑著抬手招呼道:“來了?”

牛昭昭和陸洋對視一眼,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朗夜沉看出他倆眼裏一閃而過的陌生和窘迫,於是打趣的笑笑:“我以為大家都沒變,看來歲月隻是優待我和我同桌,砍在你們身上的殺豬刀,是一刀也沒少。”

這笑得又壞又痞的青年終於和記憶力的少年重疊,陸洋眼眶一下就紅了,張嘴就是:“死鬼,你還知道回來……”

大家都笑了起來。

這頓飯,吃了有四個小時,期間牛昭昭問朗夜沉現在在做什麽時,朗夜沉說在做生意。

牛昭昭喝了不少,舌頭都直了,吐字不清的說著什麽,朗夜沉聽了很久,才聽清他說在為孩子的學區房發愁。

吃完飯,牛昭昭是被扶著塞進出租車裏的。

“沉哥,時大佬,我讓他去我那裏住了,他這樣回去,會被他媳婦罵死。”陸洋打開出租車車門,又看了眼朗夜沉,“沉哥,以後還能聯係你嗎?”

“當然。”朗夜沉莫名其妙,“你這是什麽狗屁問題?”

陸洋這才笑開了。

他不好直說,他總覺得朗夜沉和他們隔了層什麽,不是說物質上的差距,而是其他的說不出來的東西,就像他們都站在路燈下,隻有朗夜沉自己一個人遠遠的站在黑暗裏。

不過,還好還有個時虞。

送走了牛昭昭和陸洋,朗夜沉往時虞背上一撲,差點沒把時虞給壓地上去,時虞踉蹌了一下,最後還是穩穩把人托住了。

朗夜沉在時虞耳邊,低低的笑著說:“哥哥,我喝醉了,你要不要送我回家?”

時虞握著他膝彎的手緊了緊,步子很穩的往前走。

“喝汽水也能喝醉?”他好笑的問。

“醉了醉了。”朗夜沉歎了口氣,“要不是醉了,我怎麽會羨慕牛昭昭這個上有老下有小的傻子……”

時虞背著他,走得很慢,像是舍不得走完這段路。

“下有小似乎很難實現……”時虞腳步一頓,“但上有老,應該不難。”

朗夜沉嗤笑一聲,“你還能給我變個媽出來?”

時虞:“媽。”

朗夜沉:……

他從時虞身後探頭,正對上時雅君似笑非笑的眼,手忙腳亂的從時虞背上下來,還沒站穩就打招呼,“媽……不是,阿姨,阿姨出來逛街嗎?”

時雅君笑著看了眼神色淡淡的兒子,總覺得靠這小子還要等好久才能把小狼崽拐進門,於是主動出擊,上前拉住朗夜沉的手,“別叫阿姨,剛才叫什麽來著,就這麽叫,挺好的。”

朗夜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