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在掌控絕對權力上得不到突破,便在吃喝玩樂上做文章。

在享樂上朱厚照就是個天才,以前尚是東宮太子時想玩什麽玩不到都會想方設法,更何況如今無人管教?

出宮已是家常便飯,甚至朱厚照偶爾還會在宮外歇宿兩三天才回來,輟朝已不是一天兩天,而是接連好幾天,到後來那些大臣想見到皇帝一麵都難。

之後朱厚照感到厭煩,劉瑾想出一個好點子,那就是將好吃好玩的東西搬到宮裏,免除了他出宮的疲累。

這件事朱厚照全權委托劉瑾去做,劉瑾本來就擅於此道,加上他身邊還有一堆人巴結和逢迎,很快宮裏就變得烏煙瘴氣。

劉健和李東陽等大臣得知情況,準備好好教訓一下小皇帝,讓他知道創業難守業更難的道理。

劉健和李東陽將謝遷、張懋、馬文升、劉大夏、張升等大臣叫到文華殿,趁著當天午朝麵聖不得,做出安排,商議如何讓新皇“改邪歸正”。

李東陽作為主持人做開場白:“……自陛下登基以來,除國喪時,少有臨朝聽政,近來更是變本加厲,多日輟朝,甚至緣由都不告之,宮中盛傳陛下連續出宮,幾到夜不歸宿的地步。”

“諸位都是先皇臨終托孤之臣,現如今陛下如此胡鬧,諸位有何看法?”

張懋蹙眉道:“賓之,這種事你可莫道聽途說,若真有此等事,當由內閣進言太後,怎能由我等私下商議?”

張懋是隻老狐狸,他知道參加這樣的聚會犯禁。皇帝不在,重臣私下串聯,商議怎麽教訓皇帝,傳出去對名聲有損,回頭皇帝知曉了也會拿這說事,就算暫時不會,等皇帝羽翼豐滿後也不會放過。

李東陽道:“張老公爺,這件事已涉及大明國祚安定,難道你我為人臣子,能放任不顧嗎?”

張懋笑著擺擺手,意思是這種事跟我沒多大關係,你們自行商議就是。

李東陽看著謝遷,問道:“謝尚書這幾日都在家中養病,不知是否聽到宮中之事?”

論老謀深算和處事圓滑,朝中無出謝遷之右者,他有些好奇地問道:“怎麽了,賓之,陛下這些日子都輟朝嗎?老夫病體違和,多日未曾上朝,竟不知此事,諸位同僚如何看待?”

謝遷不想牽扯進這種事。

無論勸諫皇帝,還是跟張太後告狀,都是得罪人的事情,這大明天下到底姓朱,就算皇帝再胡鬧,也沒有為非作歹到天怒人怨,現在朝政牢牢把控在劉健和李東陽之手,謝遷可不認為朱厚照出宮遊玩能讓大明亡國。

李東陽臉色漆黑,主動表明態度:“我等必須向太後進言,讓太後勸誡陛下,必要時我等臣子當跪諫!”

禮部尚書張升有些遲疑:“李大學士,如今陛下出宮隻是傳言,若就此跪諫,是否……太過小題大做?其實隻要陛下回朝聽政便可,這輟朝多日,有些事不便處置,若陛下回心轉意,別的事……暫且放放為宜!”

朝廷上下誰都不傻,之前梁儲被劉健和李東陽當做出頭鳥,在皇帝那裏鬧了好大的難堪,現在劉健和李東陽明顯又要拿在場大臣當槍使,通過跪諫的方式讓皇帝回歸朝政……說白了就是給皇帝施壓,讓皇帝不能對朝政放任不管,老老實實回來當傀儡。

在場都是在官場廝混數十年的老臣,都很清楚現在的形勢,不想牽扯進這次朝廷的紛爭中,因為無論最後皇帝和內閣誰得勢,他們都沒有實際的好處,日子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

劉健見張升出麵表態隻是勸說朱厚照回朝,而不做其他規勸,於是開口道:“老朽聽聞,陛下將宮外人等召集至宮中,於擷芳殿暫居。這些人白天休息,到了晚上在擷芳殿形成街市,喧囂異常……你們認為,陛下如此是明君所為?”

在場朝臣平時不在宮裏辦差,聽到這消息非常驚訝。

劉大夏問道:“劉少傅可有親自求證此事?”

劉健道:“這還用得著求證?你們出了文華殿,走幾步路便到擷芳殿,看過便知……老朽現在隻想對太後進言,請太後規勸陛下,若不成我等唯有跪諫陛下一途,諸位同僚不會有什麽意見吧?”

眾大臣不由麵麵相覷。

皇帝把街市開到皇宮來了,聽起來就很荒唐,沒人站出來反對劉健,於是相約去看擷芳殿的情況,再做定奪。

……

……

當日,坤寧宮。

眾大臣到坤寧宮來求見張太後,提出新皇輟朝、離宮、宮內開市集等種種荒唐胡鬧的行為,跪請張太後規勸新皇,規行矩步。

張太後沒什麽主見,求助地看向侍立身旁的蕭敬,蕭敬臉上滿是尷尬之色。

這會兒蕭敬正為手中朱批大權暗中跟朱厚照相鬥,沒有底氣為張太後出謀獻策。

劉健進言:“太後在上,陛下已輟朝多日,朝堂內積壓奏本無數,中樞和地方政務得不到妥善處置,天子不聞百姓事,上令不得下效,長此以往國將不國。請太後以國祚為上,規勸陛下,讓陛下早日歸朝……將擷芳殿集市撤出宮門!”

張太後非常為難:“劉少傅,本宮乃婦道人家,關於陛下之事,你們該去找陛下當麵陳情,為何要到本宮這裏來?先皇安排你們擔任顧命大臣,就是希望你們好好提點陛下,如今他行事荒唐,你們要盡到為人師長的責任啊!”

對兒子那些胡鬧事,張太後其實是知道的,但卻沒有阻止,甚至有意縱容,讓朱厚照玩心愈大。

劉健等人來找張太後,顯然找錯了人。

張太後壓根兒不想勸兒子,因為她覺得兒子把胡鬧的地方從宮外換到宮內,再如何折騰總歸沒有出宮門,安全方麵更有保證,她一直認為劉瑾出了個好主意,現在劉健卻說要將宮市撤走,意味著兒子將來還要出宮遊玩,她更擔心。

劉健道:“先皇臨終托付,希望陛下勤奮好學,知人善用,做盛世明君,但如今陛下不但輟朝,連早晚兩課也荒馳多時,經筵日講更無一次……我等臣子多日未曾麵聖,無法將心中之意上達天聽,請太後明鑒……”

張太後點頭:“本宮也知諸位卿家辛苦,這樣吧,等皇上來向本宮請安時,本宮會跟他好好說說,讓他不得再如此胡鬧。自明日開始,他不會再缺席朝會,至於具體情況,你們在朝會上見到他時再跟他提及,如何?”

劉健跟李東陽對視一眼……總算是看明白了,張太後根本就不管事,作為一個母親,張太後在這種事上心向著兒子,就算他們說再多,也是徒勞。

知道朱厚照來日會上朝,劉健不再堅持,他知道這麽多朝臣來逼迫先皇遺孀不是什麽好事。

劉健跪拜叩謝:“謹遵太後懿旨!”

其餘大臣沒有誰主動站出來說話,覲見張太後結束,各懷心思散去。

謝遷準備回去後便繼續稱病不出,短時間內不再回朝。劉大夏心情有些煩悶,幾步跟上謝遷,問道:

“於喬,你近來身體可有好轉?幾次投遞拜帖,都未曾得見,今日看於喬身體似乎已無大礙,愈合有望!”

謝遷斜著看了劉大夏一眼:“多謝劉尚書關心,之前老夫病症已基本痊愈,但……咳咳,隻是不知為何又患上咳嗽之症,一咳起來就沒完沒了……”

劉大夏看著謝遷蹩腳的演技,不由皺眉,他回首看了馬文升一眼,但馬文升走得慢悠悠的,根本沒過來跟謝遷搭茬的打算,當下輕歎:“那就預祝於喬你早日身體康複……時候不早,我去兵部處理公務!”說完,便徑直而去。

謝遷看著劉大夏的背影,歎息一聲,慢悠悠往宮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