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八,沈溪收到謝遷自江南發來的信函。

因為不想暴露行藏,謝遷沒有透露具體是在何處寫的信,沈溪也就無法回信。

信中,謝遷談及馬九已跟他會合,如今正在南直隸找尋朱厚照的下落,下一步謝遷準備前往蘇州府太倉州的鎮海衛,登門質問鎮守太監劉瑾,到底將太子藏於何處。

結果當天晚些時候,沈溪剛剛從城南工業區回到總督衙門,便見到有人在總督府大門外的石獅子後麵探頭探腦。

“什麽人?”

楊文招這些天都跟在沈溪身邊,充當沈溪的貼身侍衛,其實就是跟沈溪學本事,見到有人形跡鬼祟,他立即上前喝問。

那人轉過身來,盡管天色暗淡,但沈溪瞧見那張小臉便知道大事不好……不是朱厚照那熊孩子是誰?

太子居然真找來湖廣來了!

“先生?”

等看清楚眾兵士環繞中的沈溪,朱厚照興奮地衝了過來,臉上黑漆漆的,也不知多久沒洗過臉,身上衣服邋遢,估摸十天半月沒有換洗過,想必一路風餐露宿,吃了不少苦。

見到太子如此淒慘的模樣,沈溪原本想喝斥幾句,最後改變了主意。

沈溪對楊文招等人擺了擺手:“這裏沒你們的事了,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去工坊好好看著,不要耽誤工作……我這邊有事,任何人皆不得靠近我的書房!”

沈溪帶著朱厚照進到總督衙門,一路來到後院書房,路上朱厚照想說什麽,都被沈溪抬手阻止。

沈溪不想聽熊孩子的廢話,先憋憋他,讓他知道自己在生氣。

終於來到書房,朱厚照迫不及待道:“先生,為何見到我,您不高興?難道您覺得我不應該來你這兒嗎?”

沈溪搖了搖頭,冷笑不已:“那你覺得作為一國儲君,應該擅自離開京城嗎?別跟我說大明江山社稷不及你遊山玩水來得重要……千裏迢迢到湖廣,沿途大江大河無數,若路上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可有想過大明基業?”

朱厚照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我就知道先生要拿這個說事……我不過就是想到地方看看,了解一下大明江山到底是何等模樣,這也有錯?”

“而且此番到湖廣,是我南下遊曆的最後一站,之後,我便會動身返回京城。先生,如果你不喜歡我來給你找麻煩,我這就離開,是死是活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或許是一腔熱情被沈溪的冷水潑了回去,朱厚照說話時帶著一股怨懟,看樣子是怪沈溪傷了他的自尊心。

沈溪想說,你這熊孩子,出來遊山玩水可以去別的地方,來我這兒做什麽?

我又不是領兵打仗,也不是出來為官享福,你到我這兒來不但是坑爹坑娘,而且還坑先生。

如果你老爹掛了,你這個太子又杳無蹤跡,以朝中那班重臣的尿性,肯定會在藩王中擇一宗室子弟繼承皇位。

又或者你在路上被人宰了,死得無聲無息,你老爹老娘左等右等不見你回宮,心急如焚而逝,江山還是得易主?

可以說,天下人全他娘被你小子坑了!

不過,人已經到了湖廣,沈溪再喝斥也於事無補,沈溪隻能想辦法盡快把熊孩子送回京城,確保其一路平安即可。

但沈溪無法保證在這段時間京城局勢不會發生變化,現如今隻能期冀朱祐樘能多活一段時間,至少能跟曆史上那樣,活到弘治十七年底或者是弘治十八年,把朱厚照失蹤這件事的影響給衝淡。

“你出來多久了,又去過何處,這一路見聞如何,能說的都說來聽聽吧!反正你也到了湖廣,我允許你在本地停留三天,之後就會送你回京城。如果有什麽意見,你回去之後盡管找陛下申訴!”

沈溪沒好氣地說道。

朱厚照聽沈溪的語氣,以為原諒了他的行為,眉毛一振,嘿嘿笑出聲來:“先生隻給三天時間,是否太少了些?我可以在這裏停留十天半個月,跟先生學一些知識,回去後對治國也有益!”

你小子說話怎麽也學會彎彎道道了?你從哪裏察覺出,跟著我能學到對治國有用的東西?

沈溪當即否決:“此事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你不走,就算是五花大綁我也要派人押著你上路。從湖廣到京城,這一路至少得一個月,你覺得,若在這期間朝廷發生什麽事情,你我能擔待得起?”

朱厚照一臉不以為然,撇撇嘴道:“先生說的哪裏話?我不過是出來玩玩,京城能出什麽事?”

“你不知道,我這一路上我可增加了不少見聞,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好聽的,好看的,還有民間疾苦……嘿,都見識過了!這外麵的世界果然如你以前告訴我的那樣,跟書本上的內容完全不同,哎,這個……”

熊孩子打開了話匣子,在沈溪麵前嘮叨個沒完,完全不把沈溪的警告當成一回事。

也許,讀萬卷書確實不如行萬裏路,朱厚照這一路上收獲匪淺,對他將來治國有莫大幫助,但沈溪仍舊堅持要盡快送其回京。

如果曆史上朱祐樘能活個七八十歲,沈溪不介意朱厚照在外麵多走動走動,了解民生現狀,並嚐試解決一些實際難題。但問題是弘治皇帝一直重病在身,隨時都有可能駕鶴西歸,若朱厚照不在京城,京城出現任何危局,都不是他沈溪能承擔的。

當然沈溪不能把曆史上朱佑樘的生平拿出來說給朱厚照聽,告訴他你老爹快死了,你出來是自找麻煩,有可能把你的皇位給丟了。但沈溪仍舊要對此表達自己堅定的態度,指出種種可能,讓熊孩子長點兒記性。

沈溪伸手打斷朱厚照的話,問道:“你覺得京城不可能出事,是嗎?你可有想過,陛下一直在生病,你此番南下,陛下知曉此事,必然被你氣得病上加病……若陛下病情有變,你又在外地,請問你母後可以依靠誰?”

朱厚照眯著眼睛想了想,神色迷離……沈溪所說的事情太過離奇,他根本想象不出自己老爹會突然病逝。

朱厚照嚐試著辯解:“可是……我出宮的時候非常小心謹慎,父皇怎麽可能會知曉?”

沈溪拍了下朱厚照的腦袋:“你怎麽腦子比豬還笨?你失蹤一天兩天,東宮太監和侍從或許會擔心陛下發怒,隱瞞不報,但你連續三四個月不現身,還指望陛下不知曉?你當你的那些先生和東宮近侍都是擺設嗎?”

“實話告訴你,如今陛下已委派謝閣老到南方找尋你的下落,如今已經往蘇州府去找劉瑾算賬了!若被他知道你來了我這裏,上奏陛下,陛下能饒過我?”

“什麽!?你是說謝大學士已經知曉是劉瑾幫助我離京的?”

朱厚照滿臉驚訝,過了好一會兒才訕訕笑了兩聲,說道:“不過我離開前,已經千叮呤萬囑咐過劉公公,讓他不要把事情說破……”

看到沈溪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朱厚照隻好聳聳肩:“好吧,這次的確是給沈先生和劉公公找了一些麻煩,不過隻要我不說出去,沈先生和劉公公也不說破,沒人會知道這件事。”

朱厚照一臉天真爛漫,好像他做事麵麵俱到,怎麽都不可能連累到沈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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