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麵對生死,聲音依舊如往常般平靜不見異樣。

聞言,嶽臨和蒙子嚴停住了腳步。

齊厭嗤笑了一聲。

為了對付他,真是好大的手筆啊……

這次又是誰呢,

魏家?

為了齊皓能登上皇位迫不及待地想要鏟除他這個障礙。

齊輝?

跟齊燁一起毒殺親父逼宮失敗後藏在樾國的他的親弟弟。

還是齊耀?

那個被百般嗬護長大總是一臉正義的柔弱廢物。

或者,是他們一起聯手想要除掉他。不管是誰,這些年想殺他的人實在太多了……

反正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

真是個肮髒又無趣的世界。

望了望一臉大義凜然,隨時準備赴死的兩人。

齊厭嘴角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竟然會對他這樣一個怪物忠心耿耿。

算了,就讓這兩個笨蛋繼續在這苦難的深淵裏掙紮吧。還是自己這個從一開始就本不該存在於世間的罪人早日先掙脫束縛……

聲音慵懶又有些涼薄,

“各自保命。”

“主子!”嶽臨和蒙子嚴臉色大變,他們怎麽能扔下主子不管呢!正要開口說什麽……

“這是命令。”齊厭截住了他們的話,嚴肅道。

望見齊厭的依舊淡漠的表情,他們明白主子是認真的。兩人臉上不禁劃過幾分悲切……

“殺!”

黑衣首領一聲令下,埋伏在船艙周邊的一隊黑衣人同時暴起。

“唰!唰!”

刀光劍影淩厲,伴隨著漫天的箭雨鋪天蓋地而來。

……

小船已經被射得破爛不堪,船身上布滿了紅色的血跡,船腳堆滿了屍體,夾雜著冰冷的雨水不斷向江中蔓延開來,血水卻怎麽也流不盡……

看著不斷倒在地上的屬下和已經變成血人的三人,帶隊的黑衣首領們一躍而起,從四方圍剿,舉著重劍向他們撲來……

“錚!”

兵器碰撞相接,全力重刺的一瞬間,血花飛濺,

混在汙濁的雨水中,被瞬間衝刷而去。

“啊——”

電光石火間,領頭的黑衣首領一手提劍,一手捂著自己的鮮血淋漓的喉管,發出“嗬嗬”的聲響,滿臉不可置信地緊緊盯著眼前的“殺神”,

終是支撐不住倒下了……

雪白的劍光中倒映著如同野獸般狠戾的一雙幽暗的眼眸。

齊厭滿身全是鮮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旁人的。血跡夾雜著雨水順著他的臉龐和緩緩滴落,混入腳下的血水中……

風聲獵獵,血衣擺動,墨發掠過有些蒼白的臉頰,

齊厭神情漠然,眼底依然是一派平靜,沒有絲毫波動……

一旁嶽臨和蒙子嚴抬起滿是雨水和血跡的臉龐,粗喘著笑著對視了一眼;

……

重重的腳步聲和兵械聲響起,

源源不絕的黑衣人接連不斷地向三人湧來,任憑他們武功再高,但曆經廝殺許久,現在也感到有點力不從心了……

“分開突圍。”齊厭淡淡道。隨後運轉內力一把將圍在他在身邊的兩人推到離自己較遠的另一邊。

“主子!”嶽臨和蒙子嚴回頭焦急地大吼道。

見此,黑衣人迅速集結,大部分人馬主要針對獨自站在江邊的齊厭。

齊厭瞬間被困在了在重重包圍下,望向不斷湧上前的黑衣人,嘴角緩緩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雖已力竭,但手中劍光還在本能地不停晃動,麵前不斷倒下一個又一個屍體。

剩下的黑衣人被震懾住了,一時不敢再上前。

突然一黑衣人氣急敗壞地罵道:“你這個怪物怎麽還不死!”

聽到這句話,齊厭突然有些愣住了。

“你這個怪物!怎麽還不去死!”

耳邊不停地回響起這句話,有尖厲刺耳的女人的聲音,有滿含惡意少年的聲音,有譏笑嘲諷的男童的聲音……

一瞬間似乎被各種不同的聲音包圍,齊厭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就是這個時候!!!

看見齊厭不知為何有些出神,黑衣人們抓住了這個間隙,一躍而上,同時暴起。

重劍橫掃,血色飛濺……

“主子!!”嶽臨和蒙子嚴快速解決了眼前的敵人,回頭一看,悲慟大喊道。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濺起的江水混雜著愈加猛烈的雨水迎麵打在黑衣人們的臉上,隱約地遮擋住了黑衣人們的視線,一時不由地伸手去擋。

刀劍迅速再刺入水中,

江麵泛起道道的波紋,中了一劍的人落入江中後已不見蹤跡……

“啊!!”

嶽臨和蒙子嚴不約而同,怒喝一聲,瞬間暴起,不要命地向江邊的黑衣人拚殺過來。

其他圍攻齊厭的黑衣首領一邊指揮屬下,一邊緊緊按住自己不斷流血的胸口傷處。剛才雖僥幸刺中了一劍,但立馬就被反應過來的齊厭差點一劍封喉。

哀兵必勝!

眼見一個又一個同伴倒下。一時之間,也難以將這悲傷至瘋狂的兩人拿下。

他們的目標是齊厭,既然任務已經完成了,也沒有必要再跟嶽臨等人多做糾纏,隨即下令,迅速撤退。

大雨不斷衝刷江岸,江水暴漲且渾濁,悄無聲息地掩蓋住了這一場血色的刺殺……

***

雨後,

碧波**漾,水光瀲灩,倒映著一望無際琉璃般的天色。

滄瀾江從巍峨高大的照影山旁緩緩流過,為其披上了一道絢麗神秘的輕紗。

樹木青翠,林葉茂密。山間小溪潺潺,許是人跡罕至,水流旁野草遍布……

刺眼的陽光穿透過樹葉照進了破敗的土地廟中,泥塑的土地神像上已經布滿了灰塵,蜘蛛網上還沾著幾滴水珠。

身著墨衣的男子將手輕搭在腿上,半倚靠在柱旁,正闔目養神,神色一派淡漠平靜,不見絲毫情緒。

隻是胸口有一道已經穿透過衣衫濕漉漉的傷口,周圍處更是一大片深色,地上還沾了幾滴暗紅色血跡。

許久,齊厭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微笑。

看來,他這個怪物沒有那麽容易死啊……

那些人該失望了吧。

他們說的沒錯,他就是個怪物。

直到現在,他仍能清楚地記起那個女人尖厲刺耳的聲音……

……

齊國十二月,大雪紛飛。

與整個皇宮的金碧輝煌不同,一個雜草叢生的院子裏,有一間破敗不堪的殿宇。許是年久失修的緣故,每逢下雨便有水流進屋子裏。冬天更是漫長難熬……

寒冷,荒蕪。

那裏住著一個小孩子和老太監。

有一天,偏僻荒蕪的院子裏,突然誤闖入了一個身披狐裘著綢衣玉帶的精致可愛的男童,與這個到處蕭瑟淒涼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有些新奇地看著眼前仍穿著單衣的齊厭。

“現在都下雪了,你怎麽不穿裘襖呢?”男孩語氣天真地問道。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在冬天裏仍穿的這麽單薄的人,就算是在他身邊伺候的奴才,現在都已經穿上厚厚的棉衣了。

“難道你不怕冷嗎?”他興致勃勃地接著問道。

心中想到難道此人像故事裏說的精怪一樣有什麽神奇非凡之處不成?

越想越覺得好奇。

但是無論他怎麽追問,對麵的人都沒有回答他。

齊厭的麵上仍舊是一副冷漠的表情,雖然他看起來也隻比眼前這個男童大兩三歲的樣子,但兩人的境遇完全是天差地別。

這些年他經曆了太多的事情,已經足夠讓他清楚和明白自己在這皇宮中與其他人是不同的。

繼續提起水桶轉身向井邊走去,

不願理會這個天真得近乎殘忍的男孩,這樣的孩子一看就是被精心嗬護長大的。從他的穿著來看,恐怕是哪個得寵妃嬪的皇子,趁著侍女嬤嬤們沒有注意偷跑出來的。

等他再大一點,就會跟其他人一樣見到他不是會遠遠躲開,就是帶著一群人來嘲笑他欺負他……

見人不理他,男童有些著急了。想要上前拉住正準備離開的齊厭……

冬天的早晨地上剛剛結了一層冰霜,男童沒有注意腳下,

“砰!”

一下子滑倒了……

“耀兒!”

此時,破敝陳舊的大門口浩浩****地來了一群人。

見到心愛的幼子摔倒在了地上,身著牡丹錦裳衣裙,頭戴鳳冠金釵雍容華貴的婦人一臉緊張和疼惜地趕緊將他扶起,

一邊小心翼翼地察看他身上是否有什麽不適,一邊對身旁的宮女侍從著急道:

“還不趕緊去叫太醫來!”

看著女人溫柔安慰男童的側臉,齊厭愣住了。他認得這張臉……

在漸漸懂得了父母的含義後,他曾向照顧他的李公公詢問過,為什麽他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

他還記得李公公當時臉上的神情很複雜,然後悄悄地帶他到禦花園裏遠遠地望過她一眼,告訴他那就是他的母後。

此後,這張臉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中,就像眼前這樣溫柔地將他抱在懷中輕聲細語地安慰著,撫平他心中無盡的委屈和傷痛。但夢醒以後,還是隻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麵對刺骨的冷風,凍得瑟瑟發抖……

怎麽,除了齊輝外,她又有了一個孩子嗎?他,又多了一個弟弟嗎……

齊輝和齊耀,輝和耀。

年幼的孩童不明白,為什麽他會叫“厭”呢……

齊皇後在確認幼子平安無事後一把將他緊緊擁進懷中。然後轉過頭來滿臉怒火地看向衣著破舊單薄的齊厭……

這個生來不祥又有殘缺的孩子是她恥辱的見證。因為他,她被其他妃嬪奪走了陛下的寵愛;又因為他,她被欽天監和禦史攻訐,差點失去了皇後的寶座。

直到現在,她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得到其他人嘲笑和譏諷的目光……

“你這個怪物,怎麽還不去死!”終於,她忍不住咬牙切齒道。

冰冷的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與排斥,狠狠地刺傷了當時還隻有七歲的孩童。

她的話比冬天裏的寒風更冷,像鋒利的刀尖一樣插進了他的心裏……

也是自那一天起,他對她再無任何期待與幻想。

……

除了還逃亡在外的齊輝,一手造就現在的他的那些人差不多都死光了。

為什麽心中還如此壓抑沉悶?

果然,還是要殺掉齊輝後他才可以徹底解脫嗎,

到那時就能圓滿地離開了吧……

一旁手指緊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