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

薛靈靈已經醒了,鼻尖縈繞的消毒水的味道,讓她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院裏。

回想起車子將要撞上她時的那一幕,臉色愈加慘白。

“靈靈。”

男人推開病房門,走了進來。

裴炎將車禍的後續事宜全部都交給了律師處理,這點子小事也用不著他上心。

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輕輕撫摸著女人的臉龐,一臉擔憂道:

“怎麽樣,頭還暈嗎?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經曆過生死一瞬間後,再見到麵前的人,薛靈靈猛撲進了裴炎的懷中,緊緊將他抱緊。

裴炎伸手回抱著受驚的女人,一邊撫摸著她的秀發,一邊親吻著她的額頭,柔聲安慰道:

“別怕,沒事了,我在這裏。”

薛靈靈安靜地靠在男人的懷裏,在他的安撫下,顫抖不止的身體逐漸平靜了下來。

熟悉的氣息,如往日一般,讓她感到十分的安心和可靠。

就想像這樣,一直沉溺在其中。

然而,鼻尖縈繞著的另一股香水氣味,將女人硬生生地從夢境拉回了現實。

這股香水味道並不陌生,就在昨天,她還曾在另一個女人的身上聞到過。

像是猛然驚醒一般,女人記起了先前的不快,立刻推開了正抱著她的男人,冷冷地看著眼前人,含淚地控訴道。

“靈靈,你……”被突然推開的裴炎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但當看見女人那通紅的眼眶時,自覺理虧,隨即沉默不語。

“你怎麽不說話了?”薛靈靈帶著哽咽聲的嗓音道:

“你跟譚如菁之間,難道就沒有什麽要向我解釋的嗎?”

“我……”裴炎垂下了頭,眸色沉沉。

“你還愛著她,對嗎?”薛靈靈咬緊了唇,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被子。

“不!”裴炎立刻矢口否認道,“我最愛的人是你!”

“靈靈,你相信我,昨天如菁她隻是來跟我道別的,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裴炎上前抓著薛靈靈的肩膀,眼神認真地看著她道。

他心中很清楚,不管從前怎麽樣,自己跟如菁已經是過去式了……

“你……昨晚去哪裏了?”女人沙啞著嗓音道。她猶豫了很久,才終於把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

她記得,昨天離開時,眼前這個男人穿的還不是這件衣服……

裴炎故作尋常道:“昨天,我送如菁回去之後,就滿大街去找你了。你下次可不能再這樣不管不顧地跑出去了,我到處找了你一晚上,結果沒發現手機關機了,直到今天早上才看見那麽多未接來電……”

聽著男人的解釋,薛靈靈一直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靈靈,我來晚了,”

男人緊緊握著女人的手,滿臉歉意地將她重新擁進自己的懷中,輕聲說道:

“對不起……”

對不起……

薛靈靈任由裴炎抱著自己,聽著耳邊那一聲聲“對不起”,緊閉的雙眼悄悄流下了一滴眼淚。

病房中,微風輕**,潔淨的玻璃窗反射著明亮的光線。

兩個心思各異的人互相擁抱著。

相互背對著的男人和女人,一個神色愧疚,一個淚流滿麵。

他有意隱瞞,她裝傻充愣。

看起來情深似海的戀人,卻碰觸不到彼此的真心。

不知過了多久,裴炎才慢慢放開了緊抱著的女人。

他不想失去她。

“靈靈,我……”

“不用再說了。”薛靈靈冷靜地打斷了他的話。

她眼神複雜地看著麵前的男人,看了很久。

盡管心中清楚他的謊言,盡管……

就這樣吧。

她放不下眼前這個男人。

女人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將內心的那些苦澀和酸楚全部都壓了下去,與裴炎和好如初。

……

清晨的霧氣朦朧,籠罩著大山。

微風中夾雜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

青年穿著灰色的外套,背上綁著一個紅色的繈褓,拿著竹棍子,行走在山間。

戴著小線帽的崽崽窩在小被子裏,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烏溜溜的大眼睛時不時地看看這裏,瞧瞧那裏,一點兒也不好奇自己要去哪裏。

褐色的樹藤,長著青苔的石頭……

地上滿是幹枯的樹葉,踩上去就會發出沙沙的聲響。

林非一手托著背上的繈褓,一手拄著竹杖,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上的一灘淤泥。

看起來,他對眼前的山路很熟悉。

蜿蜒曲折的山道和小徑,遍布的密林草叢,他總能找到最安全最好走的那一條路。

對其他人來說,這裏處處危險,不敢輕易涉足;然而,對於林非來說,卻像是回到家般一樣熟悉。

怎麽會不熟悉,

曾經有段時間,他就是靠著這座山才活了下來。

很快,他們就到了目的地。

沒有墓碑的孤墳,開著白色的小野花。

周圍堆砌著石塊,沒有雜草,很幹淨。想來是經常有人來清理。

林非站在墳堆旁邊,許久都沒有說話。

就這樣沉默地站著。

崽崽也不鬧,乖乖地被林非背在背上,把小手塞到嘴裏,抱著自己的小拳頭啃著。

沒牙的小娃娃嘴角邊和小手上弄得滿是口水。

不知過了多久,

隻聽見低啞的聲音開口道:“我要走了。”

可能……

很久都不會再來了。

離開時,他俯下身,摘了一朵白色的野花。

林非微微轉過頭,將花朵舉起,給背上的小娃娃看。

“咿呀!”崽崽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將它抓在了手裏。

林非笑了。

回去的路上,腳步愈發輕鬆。

背上的這個孩子對他而言,不是包袱,而是,新的開始。

……

這一天,崽崽被林非背著,去了很多的地方。

他先是去找了那個騎摩托車的磚窯老板。

他決定離開這裏。

這個令他厭惡又痛恨的地方。這裏不止困住了他的身體,也囚禁了他的靈魂……

原本,他打算在大山腳下終老此生。

怯懦也好,自卑也好……未來對於他而言,太過遙遠,也觸不可及。

但是現在,

他決定離開這裏,帶著這個孩子一起。

盡管對未來的路依舊感到茫然無措……

村裏和鎮上的閑言碎語,他都聽到了。林非知道,他不能讓這個孩子繼續留在這裏了。

這裏並不適合她成長。

他不想,這個孩子將來跟他一樣,被困在這裏,走不出去。

“阿非來了啊,坐。”

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子旁邊,翻著這個月的進出貨賬單,聽到敲門聲後,見是林非,笑了笑道:

“這是考慮好了?”

磚窯老板姓王,叫王寬路,並不是本地人,早年四處闖**,見識廣,門路也多。

王寬路看鄉下建房子的人多,就跟著人一起投資建了磚窯。

最近,他收到風聲,上頭有人發話了,這磚窯怕是也辦不了多久了,得趕緊想個別的出路。

他琢磨來琢磨去,想著之前進城時看到的,房地產行業賺錢,正準備自己組建一個工程隊,出去闖一闖。

早年他曾吃過手下人的虧,被反水將了一軍,損失慘重;從此以後,他對招工來的人更是多留了一個心眼兒。

自林非到他的磚窯裏來打工,王寬路也留意這個人許久了。

話不多,讓人放心,無論什麽活兒交給他,不用擔心會背地裏偷工減料的。

無論做什麽工程,這點兒是最重要的。賺錢嗎,總要有個規矩和底線。

王寬路聽到林非決定跟他一起去北城,想著最近這工程隊組建的也差不多了,麵上也高興。

但是等聽到眼前人決定帶著背上的孩子一起走的時候,不由得眉頭緊皺道:

“這是去城裏幹活,又不是去玩,整天都要在工地上呆著,哪裏能帶孩子?你這不是開玩笑嗎!”

“還有你這是什麽時候結的婚?怎麽也沒聽人說起過,這……一下子就多出來個孩子?”

“我沒有開玩笑,”林非看著眼前的人,沉聲道:“我是認真的。”

他微微轉過頭,看了看背上的小娃娃。隨即,轉過頭,一臉堅定道:

“路哥,你放心。我會自己想辦法照顧好孩子,不會耽誤幹活,也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王寬路看著麵前態度堅決的人,眉頭一直未鬆開。他感到有些心煩意亂,習慣性地拿出煙盒,想要抽一根。

打火機都拿出來了,可正準備點煙的時候,不巧望見了林非背上正盯著他看的小娃娃。

烏溜溜的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又黑又亮,瞧得人心都快化了……

真他爹的可愛!

他假意咳了幾聲,準備接著點煙。但不知道聽哪個說起過,二手煙對小孩兒身體不好,低聲抱怨了一句,又收了回去。

“行了,我再考慮一下,你先帶孩子回去吧。”

平心而論,他可以不用林非。但是,一來,也懶得再麻煩;二來,他也不是什麽不講情理的人,年輕的時候沒爹沒媽的,也吃過不少苦;現在,林非既然提出要帶孩子一起走,那就說明這孩子除了他之外沒人照顧了。

既然林非自己都說了不會耽誤幹活,雖然費事了點兒,但也不是不行……

臨走前,王寬路沒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崽崽。

瞧那肉乎乎的小臉蛋兒,瞧那多有力的小胳膊小腿兒……

怎麽就不是他家的娃兒!

唉,每個鋼鐵**心中都有一顆粉嫩的少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