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的人到來打破了蘇儷娘對未來生活的濾鏡;在與心上人互訴衷腸風花雪月過後,還是得麵對現實妥協。

比如,不喜她的公公婆婆、尖酸刻薄的小姑,以及至今還占著黎成軒正妻名分的那位崔家姑娘……

黎老夫婦倆的心裏一直記著從前的事兒,兩人雖依舊不喜蘇儷娘,但看在她給他們生了個孫子的份上,也不會在兒子的麵前直接表現出來什麽不滿;

如今黎家已經不是以往的世家勳貴了,晉安伯府已隨著偽帝一起埋藏在了曆史中。

往日高高在上的黎大小姐不僅失去了伯府貴女的身份,夫家也衰敗了,整日裏夫妻兩個吵架鬧不和。

現今全家都還指著她這位嫡親的大哥出頭,黎大小姐學聰明了,自然也知道審時度勢,不會再像過去那樣當麵給蘇儷娘難堪,但背著人時也少不了冷嘲熱諷。

常常裝作不經意間與蘇儷娘偶遇,她大哥不在,自然說的話是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黎老夫婦倆隻要有大孫子抱,其它事情是一概不管。

他們也清楚自己這女兒的性子,對於她找蘇儷娘麻煩的事情也隻當做不知。而黎成軒聽說了妹妹的刁蠻行徑,也隻當是女兒家在鬧小脾氣,算不得什麽事,警告斥責一番也就罷了。

“鴛兒她打小就被我和爹娘給寵壞了,性子雖是蠻橫無理了些,但她也存不了什麽壞心,”

黎成軒輕拍著蘇儷娘的手道,笑道:“你這做嫂子的,就別跟她多計較了。”

又是這句話……

蘇儷娘靠在黎成軒的懷中,許久,嘴角才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這幾日,這位黎大小姐可是對她好一頓奚落嘲諷,話裏話外全是貶低看輕之意。

但接受他,就要接受他的全部;自然也包括他的家人。

看在黎成軒的份上,蘇儷娘對這位黎大小姐是一退再退,一忍再忍。盡管她百般示好,然而,對方卻毫無收斂之意。想要如黎成軒所想,以後姑嫂之間能和睦相處估計是不可能了。

“儷娘,以後的日子還長著,隻要我們心中都有彼此,其他人也妨礙不了什麽……”

黎成軒拉著蘇儷娘的手,情真意切地注視著她。

蘇儷娘在這樣的目光下,不知不覺軟了心腸。也是,那位黎大小姐還有婆家,終究也不可能一直來尋她的麻煩。但是……

“還有你那位正室夫人呢?”

聽著這夾酸的話,黎成軒先是一愣,隨後大笑道:“這個女人,你不用擔心。”

他對著蘇儷娘說道:

“當初她對你那樣欺辱,逼得你不得不離開我的身邊,我早就容不得她了。若非是父親母親苦勸,我原本是想殺了她為你賠命的。如今,崔家對我還有點用處,等此間事情一完,我立即就把她趕出府去!”

黎成軒垂眸,眼中一片冷色。

“我是絕對不會讓這個女人再成為你我之間的阻礙!”

他將蘇儷娘擁進懷中,大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烏黑的發絲。

黎成軒沒有看到,蘇儷娘手中的繡帕攥得是越來越緊,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神複雜。

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

她沒有答案。

終究是柔軟了身子,放任自己沉溺在麵前這個男人的懷中。

忽然,

門外傳來一陣哭聲。

聽出來是自己兒子的聲音,蘇儷娘趕緊從男人的懷中起身,走了出去。“懷哥兒,你怎麽了?在哭什麽?”

薌兒攬著眼淚汪汪的男童,一邊柔聲安慰著,一邊拿帕子輕按著他的頭。

看見兒子的頭上一片血紅,蘇儷娘著急地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才出去一會兒的功夫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大夫呢?!快派人去請大夫來?!”

“已經叫人去請了!”

見蘇儷娘來了,薌兒總算是找到了主心骨,神情十分氣憤道:

“夫人!你快來看看,這實在是太過分了!懷哥兒他被……”

正打算說些什麽,但看見跟在自家夫人身後的男人,薌兒又突然收了聲。

見薌兒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樣,蘇儷娘急道:“你這丫頭,到底出了什麽事情,還不快如實招來!”

薌兒看了眼黎成軒,吞吞吐吐道:“是……是小少爺……”

“哪家的小少爺?”黎成軒皺著眉。“還不趕緊說清楚!”

見自己兒子被人打成了這副模樣,他心中也是怒氣上頭。

“是姑奶奶家的肖小少爺!”薌兒閉著眼睛喊道。

難怪,是黎大小姐的兒子。這是走了大的,又來了小的,真是一刻都不肯消停。

蘇儷娘氣笑了。她抬起頭來,看著麵前的黎成軒,“是你的兒子和你的外甥,你要怎麽辦?”

黎成軒眉頭緊蹙,麵色難看,他轉過頭,看著薌兒厲聲道:“你確定看清楚了!”

薌兒被嚇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顫抖著聲音道:“回稟世子爺,奴婢看清楚了,是鈺哥兒推的懷哥兒。”

“剛才,奴婢帶著懷哥兒在園子裏玩,不巧遇上了姑奶奶家的鈺少爺。鈺少爺看中了懷哥兒手中的小木劍,想要拿過去玩,懷哥兒不肯,兩個孩子便打了起來,奴婢拉不住。結果推搡間,鈺少爺就把懷哥兒給推撞在了假山石上……”

聽見了事情的經過,黎成軒麵色沉沉,不說話。蘇儷娘抱著自己的兒子,看著他受傷的額頭眼眶通紅。

正當氣氛凝滯時,遠處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蘇儷娘!你個下賤玩意兒!趕緊的給我出來!”黎大小姐正帶著人怒氣衝衝地朝著這邊走來。

“你竟然敢讓你兒子欺負我兒子,你也不看看,你生的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野種!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哥的!你……”

“還不閉嘴!”黎成軒一聲怒嗬。

黎大小姐瞧見了自家兄長也在這裏,一下子臉色發白。“哥哥,不是……我不知道你在這裏……”

黎成軒沒有聽她狡辯,臉色鐵青道:

“看看你如今這副做派!嘴裏如此不幹不淨,哪裏還有一點兒大家閨秀的模樣!”

“哥哥!你也不能一味地偏幫這個女人!”黎鴛不服氣地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看看,我們鈺哥兒被欺負成什麽樣子了!”

她轉過頭,對著身旁一個跟懷哥兒差不多大的男童說道:

“鈺哥兒,把袖子撈起來給你親舅舅看看。”

叫鈺哥兒的男童扁著嘴巴,掀起了衣袖,露出了淤青的手臂。

“瞧瞧,看那野孩子做的好事!”

“什麽野孩子,懷哥兒是我的親生子!”

黎大小姐不依不饒道:“哥哥真是好沒道理,如今有了親兒子,就不管你親外甥的死活了!”

見此,黎成軒扶額道:“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懷哥兒的額頭不也被鈺哥兒推傷了!”

鈺哥兒生氣道:“是他不肯把小木劍給我!”

懷哥兒紅著眼睛,氣鼓鼓地大喊道:“是你先來搶的!”

“你是壞孩子!”

“你才是壞孩子!你還是野種!野種!”

蘇儷娘濕了眼眶,對著黎鴛氣憤道:“大小姐平日裏就是這麽教孩子的!”

黎大小姐絲毫沒有被當事人抓住的羞愧,她輕蔑地看了蘇儷娘一眼,轉過頭對著懷哥兒道:“果然是外麵養大的,沒教養的東西!你娘到底是怎麽教你的……”

“夠了!”

黎成軒黑著臉,打斷了蘇儷娘幾人之間的爭吵。

然而,事情並沒有就這樣結束。

聞訊趕來的黎老夫婦二人也在幫著拉偏架,他們雖心疼孫子,但到底也是從小寵到大的女兒,想著大事化小,息事寧人。看書喇

老夫妻兩個對著蘇儷娘言語之間多有指責和不滿,更是對兒子想要休妻另娶她的心思表示不讚同。在他們看來,蘇儷娘的出身到底低了些,配不上他們黎家的門楣,念在她生了長孫的份上,給這女人一個側室的身份也就罷了。

雖然如今黎家失了爵位,但是這些人骨子裏的傲慢和偏見一時半會兒也是改不了的。

矛盾不是一天形成的,而是越來越多,越積越厚。

往日裏,不管背地裏怎麽樣,隻要還沒有捅破表麵上那一層窗戶紙,大家還可以在黎成軒麵前裝作一副虛假的和樂融融。

而如今,本就是易碎的關係,是連最起碼的體麵都不要了。

經此後,蘇儷娘不能再裝作自欺欺人的樣子,當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與黎成軒陷入了冷戰,整日裏抹淚傷心。

黎成軒也很心煩。

為什麽都不多體諒他一點兒?

一邊是心上人,一邊是自己的家人,自持君子的他怎麽選都不可。隻好暫時將此事放在兩邊,一心籌備謀劃他的大事。

懷哥兒年紀雖小,但經此一傷,也看清楚了眾人對待他和他娘的態度。

他知道什麽叫做“野種”。

這是不好的話,往日裏有人這麽說他,薌兒姑姑說這些人是爛了心腸的壞人,讓他不要理會他們。

可是……

黎爹爹和娘都曾對他說過,表弟還有姑母與他一樣,都有著黎家的血脈,都是與他最親近的家人。

如今,表弟和姑母卻這麽說他,那他們也是壞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