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月輝中公儀恪銀發翩翩,本來清濯的銀瞳中再也沒有了以往的灑脫,而是沾滿了紅塵滾滾的味道。

一連幾天他除了應付皇甫即墨那些無休無止的俗務和派出上陽影衛繼續追殺那兩個陡然消失的渾人之外,剩下的時間便是將自己關了起來,用全部的精力去思念。

“長公子”劍九略顯沙啞的聲音停留在了門外,長公子果然是記仇之人。那一日不小心將賜香那丫頭逼進了湖中,長公子竟然將他派往了長淵山脈。長淵山脈向東便是一處最原始的叢林,那裏有一條秘密通道可以直通東昊國與北冥國交界處的魔教總壇。那簡直是一條超出任何生命承受的密道,劍九為了追蹤共襄那個混蛋,差點兒將命丟在那裏。

“回來了”

“嗯,屬下碰到了墨羽教主派來的使者,捎個口信給長公子”

“說”公儀恪的神情籠罩在月色中,不甚分明。

“共襄已經進入了魔教總壇,墨羽教主自是會讓他屍骨無存的”

“教主可曾透露共襄何許人”

“具體沒查清楚,不過有一點兒可知,共襄怕是南昭桃花夫人的親信”

“桃花夫人”公儀恪眉頭一蹙,這個女人絕不好對付,現如今南昭老皇病入膏肓,幾個新的繼承人都被這桃花夫人算計著非死即傷,可是這女人身邊曾經出現過一位公主,不過後來莫名消失。她將親信共襄安插在東昊國,究竟所為何意不知道賜香會不會

公儀恪心頭一陣煩亂,他將麵前的薄絹翻了幾十遍。他動用了所有的影衛,包括東昊國最強大的情報組織醉霄樓去查,賜香這十六年的經曆清白的如同一張白紙。不過最關鍵的是,究竟是誰將她從小遺棄在那樣的地方

他的指尖漸漸變的冰冷,心頭的某一處卻痛得要命,這個女孩子究竟經曆了怎樣隱姓埋名不惜遮掩絕世容顏的痛苦生活

她的身世是一個謎可是十六年的成長,這樣一個女孩子竟然是七品丹師這是他公儀恪從來沒有麵對過的挑戰,好似一個透明人一樣,卻又那麽神秘難猜。

“梟冷呢”公儀恪終於問了出來,身子卻是動了一下。

“呃他在那一夜被長公子重創後似乎逃進了長淵山脈”

“嗬這個背棄祖宗的混賬還真的投靠了南昭那幫險惡的毒師了嗎”公儀恪的手掌重重擊在玉石桌麵上,一道裂痕如破裂的月色斑駁開來,他緩緩站了起來,“梟冷你這個認賊作父的惡徒,遲早一天我要動用家法辦了你”

劍九垂下了頭,不敢出聲。

更漏的聲音,緩緩一點一滴撕扯著夜色和歲月的年輪,那一瞬間公儀恪像是凝固在了夜色中的一彎明月。

“她在回春閣怎樣”公儀恪歎了口氣,緩緩問道。

“倒也沒什麽,隻是這幾天登門造訪索求丹藥的人倒是多了些,”劍九不知為何,隻要一提起這個丫頭,心頭一緩舒爽得很。既然長公子問起來,便將從小七處聽來的大概說了一下。

“她身子如何上一次落水後不知道有沒有生病這麽多人上門求丹藥會不會累著她”

劍九的唇不禁微微張大,長公子啊這些屬下可是真的不知道啊屬下因為害的她落水已經被你派到了長淵山脈死過一次了,求求你不要問這些問題好不好這監視回春閣可真不是派給我的任務啊

“劍九”公儀恪停止了絮叨,緩緩轉過身來,“怎麽能讓一個女子喜歡自己”

劍九瞬間呆了,長公子這是在向他求救嗎

他必定要好好回答,否則還的去魔教總壇走一趟,他實在不想去看那些魔教中長得極醜卻殺人極狠辣的魔女們啊他忙俯首道:“女子嘛對她寵一寵,溫柔一些,多送些禮物,多說些甜言蜜語。再一擲千金買紅顏一笑,不愁沒有女子不貼過來的。然後在眾人麵前對她百依百順,嗬護備至,光是那份虛榮就足夠讓她對你青睞。最後再吟吟詩,抒抒懷,依著公子這樣的品相,美男計最後一用,賜香丫頭定是長公子你的了哈哈哈哈呃”

一粒麻胡被公儀恪彈進了劍九的嗓子裏,他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明早你備車,我親自將煉製七品青蓮天心丹的藥材給她送過去”

“嗚嗚”劍九想說的是公子英明,卻被公儀恪一腳踹出了軒閣。

紫竹林間陣陣陰風掃過,即便外麵如何的豔陽高照,在這片陰暗的禁區之內始終保存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毛骨悚然。隻不過今早賜香急匆匆的卷進了紫竹林,將這毛骨悚然卷出了半分人氣兒。

她微抿著唇,怎麽也沒想到梟冷走則走吧,竟然還給她留下了這一件生動的禮物。當她再一次硬著頭皮走進那間掛著女子畫像的閣樓時,迎麵撲出來的卻並不是什麽妖魔鬼怪。

雙頭蛇花花窸窸窣窣的纏在了賜香的腰上,腦袋卻是兩邊分開著耷拉下來。賜香輕輕摸了摸花花的水桶腰同情道:“你家主人實在是不厚道啊看看才不過三天,咱娃瘦成了個什麽樣子。來吃吧”

賜香任由它纏著,緩緩坐在了鬼宅門口的青石板上,拿起一隻燒雞並一壇女兒紅。花花鬆開了賜香從她的腰間竄了下來。兩隻腦袋上的眼眸,不是一樣的顏色,一個是紅色,一個是碧色,此時都衝賜香暈染出了一抹感激萬分的款款深情。

“別煽情了花兒,該吃吃該喝喝,”賜香撓了撓花花的下頜,那蛇倒也乖巧獨自小酒小菜,來排解被主人無故丟下的鬱悶。

賜香緩緩站了起來,推開了身後的門,一層隔間裏還保留著梟冷殘存下來的奢靡浮華。榻上那件華麗的紫色錦袍搭在床沿邊,案幾上擺著梟冷未喝完的一盞殘茶,通向二樓的那扇門也被梟冷打開。

賜香下意識的走上了樓梯,年久失修的木製樓梯發出吱吱呀呀的呻吟。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副美人圖,前麵香爐的香燭依然是兩短一長。好似一切沒有什麽變化,也掀不起太多的風浪。

她頓了頓,紫竹林中的風吹聲隔著窗戶撞破了寧靜,賜香對著畫像躬了躬身子像是對一個故人打了聲招呼。她剛折返回樓梯口,卻直愣愣頓住,隨即猛地轉過身,眼眸看向了那微微起了變化的香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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