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整個最上麵的一層都被共襄命人連夜布置停當,多了幾分張狂奢靡。錦緞鋪地,五彩琉璃屏風當牆,看的賜香又是一陣肉疼。

素雅的軟榻,紫檀木鏤花桌子上擺滿了佳肴,不遠處的紗櫥外四五樂女調試琴音。鶴嘴銅爐中嫋嫋的熏香好似很清新的樣子,是賜香之前從來沒有聞到過的香氣。

共襄微微掃了一眼銅爐也是一晃而過,裏麵的香名字叫惑魂香,燃燒之後無色,氣味極其清淡。雖然吸收後,容易令人心智受惑,被別人的話語所操控講出真話來,但是對人體卻是無害的。今兒共襄隻想知道一個真相,本來與自己有著情投意合之意的賜香怎麽翻臉不認人了呢

“香兒,這一餐權當是給你踐行,其實呢,”共襄歎了口氣,飲下一杯,“人與人之間講的便是一個緣分,我與你雖然相識時間不長,但是心頭還是折服於你的風姿。”

賜香咳嗽了一聲,下意識的抿了一口酒,紅暈蔓延到了耳根,順著耳根直竄而下。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願君常伴,白首同心,”共襄突然低吟了起來,茶色雙眸更深了幾分,定定看著賜香,“香兒,雖然我們此生興許不能白首同心,但是共襄還是視香兒為平生知己。幹一杯吧”

賜香本不勝酒力,奈何今天共襄這小子著實動情,看那樣子傷心欲絕到要駕鶴西去的陣勢。罷了且陪他最後痛飲一次,倒也灑脫的拿起了杯子仰頭灌下,一陣咳嗽差點兒嗆死。

共襄憐惜的為她順了順背:“吃點兒這個酒糟鵝掌,與這大漠中這道菜可實在是難見的很。”

賜香也不推脫共襄給自己布菜,縱觀桌子上的這些菜品不管哪一樣都是賜香愛吃的,沒想到共襄連這些都還記得。一時間賜香竟然生出幾分懊悔,共襄越是對她好,她越是矛盾萬分。

一來二去,本來不勝酒力的賜香越發迷迷糊糊起來,可是該死的燃香味道實在太清冽了。她本來應該是暈倒的,結果腦子裏卻是越來越亂,就是不暈倒。

共襄看著她巴掌大的小臉嫣紅濡染,酒後的醉態更是撩撥的人心神難安,嗓子一陣陣發幹。她若是再不說,自己便要沉迷了。

“香兒,”共襄看著火候也是差不多了,舉起了杯子,“香兒,相思無解解相思,不訴衷情亦可知。想來是我錯了,我以為我對你的心思你能懂,看來是我造次了。”

“我喜歡你”賜香突然直愣愣的盯視著共襄,醉酒後濕漉漉的迷蒙雙眸令共襄的心頭狠狠跳了一下。

“香兒”共襄這一次帶著十分的真情,苦笑道,“既然喜歡為何這般刺痛我的心賜香你好好看看我們一起走過的路,我雖然混賬但是對你卻是真心的。你怎麽能忍心這般傷我”

“我喜歡你”賜香的話語開始淩亂起來,突然抓起一杯酒猛地灌了下去,帶著自欺欺人的絕望。

共襄猛地一愣,下意識的將她手中的酒杯搶了過來。要不今日就算了吧,他雖然想知道真相可還是不忍心看著她這般失落借酒澆愁。但到底是為了什麽明明她也說喜歡自己的,為何轉身便是這般冷情冷意。

“好了香兒別喝了”共襄不想再這樣問下去,看著她難受他也難受,何苦這樣折磨彼此。幹脆這一次來著點兒強硬的姿勢,將她直接綁到了南昭,再想法子慢慢開解她的煩悶。

“共襄”賜香真的是頭暈眼花了,眼前出現了無數個幻影,有共襄的,有公儀恪的,有梟冷的但更多的是上一世的畫麵同魔教那些陰暗的畫麵糾纏在一起分不清了。她憋得難受像一條逆流而上的魚,心頭的煩悶和那個秘密要是再不說出來的就會令她窒息。

“香兒,我不想問了,”共襄越發的心痛,屏退了仍然在咿咿呀呀唱曲兒的樂女,安靜的空間裏隻剩下了他們彼此。

“好了好了香兒你先醒醒酒”共襄將已經痛哭流涕的賜香緊緊抱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瘦弱的背,一下下的搖晃著,想要她好好休息。

“共襄我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賜香涕淚縱橫,她是真的痛,痛不欲生。繡著金色牡丹花的銀色長裙曳地而落,蒼白的肌膚越發的豔麗。一頭青絲綰成的青雲髻微微有些散,眼神中的絕望卻如海浪一樣逼迫了過來。

這樣的眼神令共襄感到害怕,他突然不想知道真相了。

“共襄我找到了找到了將我弄到魔教日夜遭受折磨的真凶了。”

“誰”共襄臉色登時凜然萬分,殺意彌漫了出來。是誰將他的香兒殘害至此他定要那個人生不如死,加倍的還回去。

“是是我一定要殺了她”賜香突然頭痛得厲害,發自內心的那股子熱辣辣的痛再一次襲擊而來。

“香兒”共襄慌了,忙將賜香現如今那張滿是淚痕汗水的臉小心翼翼捧了起來,“香兒,別想了,別想了,好好歇一會兒”

“我要殺了桃花夫人”賜香的囈語毫無征兆的將共襄的心擊得粉碎,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那一定是幻聽,不會的,不會的。

“桃花夫人為了換取墨羽身上身上的蠱王將南昭後宮的那些小宮女養成了藥人換了換了去 嗬嗬嗬哈哈哈我那個時候還小“賜香的聲音中帶著幾分陌生的尖銳,共襄早已經驚得如泥雕木塑一般。

“你說我該不該殺了那個賤人”賜香實在太過疲累了,唇角噙著一抹森冷的笑意緩緩倒下去,徹底暈了過去。

窗外的陽光順著素錦紗窗投進了光怪陸離的光斑,共襄的眉心擰成了一個川字,裏麵的褶痕中暈染了太多的不可思議。

他一向都冰雪聰明,從小母後便似乎與那魔教的墨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他一直將這個歸結於墨羽曾經是南昭國最先冊封的太子,後來因為謀害父皇被下獄接著叛逃出來。他一直很奇怪,自己的母後怎麽會下了那麽多劫殺令要殺掉墨羽,而且不惜將南昭陶家的精銳散開來加入魔教形成一股不容小視的地下勢力。

“嗬”共襄突然覺的自己好無力,命運真的是個狠心的東西,開著這樣那樣的玩笑。自己最愛的女人,準備娶回家做皇太子妃的女人,竟然心心念念要殺自己的母後。

雖然現如今賜香還不知道自己同桃花夫人的關係,僅僅知道自己是陶家的家臣,桃花夫人的親信她便這般考量將自己推出這混亂的關係。可是每個人的感情恰如水一樣,一旦動了心動了情,潑出去了後,怎麽收得回來

共襄真想大聲喊出來,嘶鳴,呼喊,將自己心頭的這股子煩悶清除幹淨。但是他明白,這丫頭一旦知道自己是桃花夫人的親生兒子該是何等的恨他,那時候就什麽也收不回來了。

“少主”靈兒輕輕走了進來,看著自家少主緊緊抱著已經昏睡過去的賜香姑娘,臉上的表情怎麽那麽的絕望她狠狠嚇了一跳,難不成少主和賜香姑娘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麽

“少主,”靈兒再一次輕輕喚了一聲,將好似神遊天外的共襄的魂魄喊了回來。

“說”共襄的嗓子嘶啞,一下子衰敗了許多。

“夫人的信”

許是下意識的那股子排斥,共襄竟然對桃花夫人有些許的恨意,不願意接過那枚母後親自做的傳信的竹筒。

“念”共襄頭痛得厲害,作為兒子本不應該這樣背後排揎母親,可是母親為了一己私利將那麽多無辜女孩兒獻上魔教的祭壇這個著實的可恨。還有母後究竟還有多少事瞞著自己他突然有些累了,隱隱中覺得即便是自己也是母後爭權奪利的工具而已。

靈兒忙打開信道:“夫人信上說要少主務必在九月初十趕回南昭公開少主皇太子的身份。 “知道了”共襄閉了眸子,這一次母後是不是又要大開殺戒將那些膽敢反抗的皇子皇孫們全部送到地獄中呢一定會的現如今父皇病入膏肓,整個南昭真正掌控在了母後的手裏。

他垂首看著懷中的小女人,不禁苦笑。這個單純的小丫頭,竟然自不量力的要同自己母後硬碰硬。她可知道,母後憑借一己之力幾乎將南昭朝政攪得天翻地覆,即便是墨羽也拿她沒辦法,這丫頭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是香兒他該怎麽辦

現如今不要說是娶她回家,而是她與他根本不可能再走到一起。除非他放棄了母後,放棄了南昭國唾手可得的權勢,放棄了這二十年的忍辱負重和心懷大誌。

但即便是他放手了,香兒能放得下心中的仇恨嗎若是真的要她去了南昭見到了母後,定是你死我活的爭鬥,那麽他該怎麽辦怎麽辦共襄從來沒有覺得這麽無力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