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吳中元言語,眼鏡兒愣住了,不止是他,其他人聽到類似的言語也同樣會愣住。

“我是不是還要花費時間跟你解釋一下我是誰?”吳中元隨口問道。

“不用,不用,我相信你,謝謝你,真的謝謝你。”眼鏡兒感激跪倒。

眼鏡兒的惶恐和感激並未讓吳中元感覺意外,因為眼鏡兒此時就是一個即將溺死的人,即便是一棵稻草也會緊緊抓住。

吳中元沒有阻止眼鏡兒跪下,因為隻有讓眼鏡兒跪下才能讓他心裏更有底。

“起來吧,”吳中元隨口問道,“你為什麽相信我?”

“你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眼鏡兒緊張之下語帶顫音。

“哈哈,回去吧,我還要見其他人。”吳中元說道。

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情況,桌上有一個按鈕,隻要按下按鈕外麵的人就會進來帶人,吳中元按下按鈕兒,方奕帶人進來,重新為眼鏡兒戴上了刑具。

眼鏡兒感激流涕,千恩萬謝。

在眼鏡兒即將被帶出談話室時,吳中元喊住了他,將桌上的煙和打火機扔給了他,“拿著抽吧。”

眼鏡兒沒接住,煙和打火機掉到了地上,眼鏡兒彎腰去撿,獄警急忙阻止,“打火機是違禁品,你不能帶。”

“讓他拿著。”吳中元加重了語氣。

聽吳中元這般說,獄警便沒有再行阻止,眼鏡兒撿起煙和打火機之後千恩萬謝的去了。

待眼鏡兒離開,吳中元歎了口氣,眼鏡兒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如果是在他自己的朝代,他一定會赦免眼鏡兒,但是這裏不歸他管,他隻能給眼鏡兒一個希望,盡可能的減輕他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的恐懼。

帶來的第二個人是個中年男人,有點禿頂,入獄之前是個貨車司機,犯的也是故意殺人罪,殺的是他的嶽父嶽母,判的也是死刑。

卷宗上記錄的隻是犯罪事實,具體情況還得當麵詢問,每個人都有傾訴的欲望,尤其是將死之人更是如此,禿頂也抽煙,抽著煙說了一個多小時,幾乎全部是在訴苦,用現在的話說他的老婆就是標準的扶弟魔,嶽父嶽母也總是攛掇他老婆幫助他那不成器的小舅子,前後十幾年,禿頂辛苦賺來的錢都被老婆幫助了自己的弟弟,搞到最後甚至把房子都賣了給小舅子還高利貸。

對於女方的種種行徑,禿頂一直是忍耐的,到最後實在忍無可忍了便拒絕拿錢幫助自己的小舅子,於是嶽父嶽母便攛掇自己的女兒跟他離婚,而那個女人竟然唯父母之命是從,真要跟他離婚,男人氣不過,一氣之下偷配了嶽父嶽母家的鑰匙,趁晚上去把嶽父嶽母家的煤氣打開了。

聽完禿頂的講述,吳中元沒有立刻接話,平心而論,類似的事情在當今社會上並不少見,很多女人會將娘家人擺在自己的家庭之上,拆東牆補西牆,無底線的貼補和幫扶,為了自己一方的親情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家庭。

還有一些人唯父母之命是從,將父母的話置於配偶的話之上,不管父母說什麽都聽,這兩種現象其實都是極端錯誤的,男人和女人一旦結婚組建家庭,不管是婆家人還是娘家人,都要自覺的往後站,不要感覺自己的兒子和女兒還應該與自己更親,不要與媳婦和女婿爭寵,人家夫妻兩個才是最親近的人。

當然,也不能娶了媳婦忘了娘,如果配偶不尊重自己的父母,亦或是吝嗇給予,當兒子和當女兒的要勇於站出來主持公道,如果父母對自己的配偶不好,身為子女也應該有頂撞和違逆的勇氣,隻有這樣家庭才能和睦。

家務事其實就這麽簡單,隻要講道理,做到公平公正,沒有厚此薄彼,哪裏還有斷不清的,但是如果一味的講情那就完了,徹底亂成一鍋粥了。

如果說大部分不幸的子女都是被父母害了,這話有點武斷,但父母是對子女影響最大的人,古人雲子不教,父之過,孩子出了問題,父母絕對難辭其咎,被煤氣熏死的老兩口也的確摻和太多了,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就因為女婿不願意繼續當冤大頭了就讓女兒跟人家離婚,也的確太過分了。

事實上大部分的婚姻都是湊合著在過,隻要不是原則性的錯誤,能將就還是將就吧,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後,離婚更得慎重,離婚的本質是糾錯,糾錯就要付出代價,自己犯下的錯誤卻讓子女承擔惡果,這屬於自己犯錯孩子背鍋,本質是非常自私的,無言之意就是‘孩子倒黴去吧,反正我得先好過。’

沉吟良久,吳中元歎了口氣。

聽得吳中元歎氣,禿頂認為得到了他的同情,開始抹淚兒,繼續傾訴自己多麽辛苦,賺錢多麽不容易,開大貨車有多危險,不超載不賺錢,超載了就可能挨罰,還要麵臨柴油被偷,路上被打劫的風險,晚上開夜車時分明困的要死,還得咬牙硬撐,多年下來一身職業病等等等等,諸如此類。

禿頂越說越傷心,卻沒注意到吳中元一直在笑,待得發現吳中元在笑,禿頂免不得疑惑皺眉。

“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吳中元隨口問道。

“八千多。”禿頂說道。

“你們那裏上班族一個月能賺多少錢?”吳中元又問。

“三千左右。”禿頂回答。

“你付出的多,得到的也多,累點兒很正常,有什麽值得抱怨的?”吳中元問道。

禿頂無言以對。

吳中元又說道,“我曾經跟車卸過貨,我知道你們的情況,你們捎貨有外快吧?”

“有點兒。”禿頂嘟囔。

“你們吃的好像挺好的吧?”吳中元問道,“據我所知你們大貨車司機都有固定的休息點兒,裏麵好像有不少女人吧?你們好像可以選一個隨車拉著吧?”

“那是前幾年,現在管的嚴了,再說就算有那也是別人,我沒有幹過那些事情。”禿頂急切辯解。

“咱能不能客觀一點,別總抱怨做賊挨打,又抹鼻子又抹淚兒的,把自己感動的不行,做賊吃肉你怎麽不說呢?”吳中元笑問。

想博取他人好感很困難,但想引起他人的反感卻很容易,吳中元的一番話直接引起了禿頂的強烈不滿,但他礙於自己的罪犯身份,沒敢發作。

吳中元又說道,“家裏就算什麽事兒都是夫妻商議,也肯定有一個說了算的,你家誰說了算?”

禿頂已經開始討厭吳中元了,沒有立刻回答,等了片刻方才說道,“我。”

“你說了算,錯就在你,”吳中元說道,“你嶽父嶽母的確有不對的地方,你老婆和你小舅子做的也不好,但你家是你說了算,你也早就對這種事情反感了,為什麽不當機立斷的拒絕製止呢,早點堅決製止不就沒以後這麽多事兒了嗎?蹬鼻子上臉這句話你沒聽說過嗎,你老婆娘家人的毛病是你慣出來的,你把人家越慣越沒分寸,到最後你還把人家給熏死了,錯全都在你,你哪兒來的理直氣壯啊?”

揭短是讓人惱羞成怒最有效的手段,禿頂怒了,怒的歇斯底裏,“你算個什麽東西,跑來指手畫腳,你當你是誰呀?”

吳中元並沒有被禿頂激怒,而是死咬重點,緊抓本質,“你就說如果你及早製止,會不會出現今天這種結果吧?”

禿頂不但破口大罵,還衝過來想要動手,被吳中元一腳踹翻,外麵的方奕聽到異響,帶人衝了進來,掐脖子摁頭的將歇斯底裏的禿頂押了出去。

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吳中元又挑了一個,是個三十五六歲的瘸子,同樣也是故意殺人,村長跟他老婆有一腿,他把村長殺了。

俗話說賭近盜,奸近殺,賭博輸紅眼了很可能會去偷,而奸情往往會伴隨凶殺,尤其是跟窮人的老婆有一腿,古人雲寧偷富人妾,不搶窮人妻,富人有很多女人,偷走一個他們雖然生氣卻也不會做得太離譜,但窮人就這一個老婆,搶走了他們就沒得用了,什麽極端的事情都可能幹的出來。

這個瘸子是個老實人,寡言少語,交流難度很大,不過吳中元還是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其實瘸子早就發現不對勁兒了,村長有事兒沒事兒總往他家跑,而且越跑越頻,一開始是白天來,後來晚上也來串門,還半真半假的跟他老婆開玩笑,他雖然不樂意,卻也強忍著沒有發作,直至最終事態惡化,被他捉奸在床,確切的說是捉奸在炕,然後情緒失控,一鐵鍬砍掉村長半邊腦袋。

瘸子的事情跟禿頂的事情有相似之處,都是在事態惡化的初期未能及時製止,導致了惡性循環,其實這跟他們所接受的教育和熏陶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國人信奉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實則這種行事準則是個雙刃劍,雖然可以暫時保全自身,卻也會助長罪惡,讓壞人得寸進尺。

還有一句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這話其實也透著極度的自私和無知,自己受到了壞人的侵犯不敢反抗,卻寄希望於他人出手,別人受損,自己卻漁翁得利,憑什麽?就算別人出手了,壞人怕的也是別人,而不是受到了侵犯不敢反抗的人。

偉人說得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勇於反抗哪怕暫時會受到一定的損失,卻可以換來日後的長治久安。

瘸子判的是個無期,已經夠慘的了,吳中元的言語並不很尖銳,“任何的玩笑都有試探的成分,你應該知道這一點,在村長跟你老婆說葷笑話的時候你給他來上一鍬,他以後也就不敢上門了。”

瘸子低著頭,不接話。

吳中元按下按鈕,獄警進來將瘸子帶了出去。

“十點多了,要不今天就到這兒吧?”方奕打了個哈欠。

“你自隔壁房間睡會兒吧,我不困。”吳中元說道。

“吃了飯再審吧,餃子都涼了。”方奕說道。

“我不餓,你吃吧。”吳中元說道。

“好吧,再提誰?”方奕問道。

吳中元想了想,出言說道,“男的先不提了,提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