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是關押犯人的地方,可不是誰都能進的,但同樣的事情得看誰來辦,前後十分鍾不到,高局長就拍板了,其實他的權限也沒有這麽大,但此事他可以向高層匯報,高層是知道吳中元的存在的,也知道他擁有什麽樣的能力,勢必不會為難他,退一步說就算為難也為難不住,與其讓他肆意妄為,還不如給他個麵子,滿足他的要求。

當晚吳中元再次跑回了圖書館,高爾基同誌曾經說過,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這句話堪稱至理名言,看書是增長見識,開闊眼界的最佳途徑,書籍都是作者智慧的結晶,看書的本質是吸收他人的智慧。

由於相關法律書籍之前已經看完了,此番吳中元看的就是曆史書籍,曆史書籍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皇帝本紀,也就是記錄皇帝本人相關情況的,還有一類是大事記,顧名思義就是記錄發生的大事件。

這兩類史書吳中元都會看,但唐太宗李世民之後的皇帝本紀他就不會當做真實的史料來看了,原因很簡單,在李世民之前史官都是獨立存在的,記錄的皇帝本紀皇帝本人是不能看的,但是李世民是殺了兄弟逼著老爸退位的,擔心後世留罵名就逼著史官篡改曆史,在那之後的皇帝本紀就都是按照皇帝本人的意願書寫的了。

《史記》的作者司馬遷也是史官,此人後來受到了宮刑,也就是被閹了,之所以被閹很多人認為他是受到了李陵事件的牽連,實則真實的原因是此人原則性太強,恪盡職守,在高祖本紀裏竟然敢說高祖‘好酒及色’,殊不知說實話是要付出代價的。

看了一晚上史記,次日八點半十八分局主動與他取得了聯係,除了秦成監獄之外的所有監獄,他想去哪個就去哪個,唯一的要求是盡可能的不要將犯人帶出監獄。

這個要求挺值得玩味,實則也不算是要求,言下之意是希望他不要讓上麵的人太難做,但是他如果真的想帶走誰,人家也阻止不了,隻能想辦法為他擦屁股。

接到總部通知之後,吳中元去了一趟總部,在高局長的陪同之下自眾多監獄裏選了一座,按照相關規定男女是分開關押的,但也有一些監獄是男女分別關押在不同的監區,吳中元就選了這麽一處。

藍精靈不在,據高局長所說是外出學習去了,有些身份是不能亂給的,即便先給了,事後也得補上程序。

監獄歸政法係統管理,相關文件得現發過來,該下達的通知也得加急下達,得讓獄方知道此事並全力配合,他的身份是巡視員,權限也得做出規定,隻一句話,無條件全力配合。

上麵越是放權,吳中元越是謹慎,不能壞了人家的規矩,讓人家為難。

哪怕一切從快從簡,吳中元進監獄也是下午兩點多,他能瞬移,陪同的人不能,得加急飛過去,吳中元與陪同人員先與管理部門見了個麵,然後才進入了監區。

他有自己的要求,一個獨立的問話室,有窗戶無柵欄,不準有監視監聽裝置,有酒有煙,有茶有咖啡,完全是接待客人的標準。

此行陪同他的是當年一同尋找癩頭黿的方奕,方奕的主要任務是與獄方進行溝通和協調,對吳中元提出的要求進行落實。

監獄裏的犯人很多,但不是每個犯人都值得研究,方奕本以為吳中元會挑選那些迷途知返的,未曾想他挑的全是執迷不悟,拒不悔改的,但他的任務不是對吳中元的決定提出質疑,而是具體的執行和落實,於是隻能頂著一頭霧水與獄警一起提人。

吳中元挑的觀察對象都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不後悔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第一個被帶過來的是個年輕人,二十五六歲,瘦高個,戴著眼鏡兒,很木訥也很平靜,此人犯的是故意殺人罪,受害人是他的女朋友,手段極為惡劣,捅了十幾刀。

這人是要挨槍子的,戴著手銬腳鐐,進來之後吳中元直接命人將此人的刑具卸了,他也沒有向對方介紹自己,在確定此人抽煙之後將煙和打火機給了他。

香煙在監獄裏是奢侈品,一根都不容易得到,更何況是一整盒,而且還是中華香煙,這讓眼鏡兒很是意外,一臉疑惑的看著吳中元。

“不止是香煙,這裏的東西你可以隨便吃,隨便喝,”吳中元平靜地說道,“你也別管我是誰,案子的大致情況卷宗裏都有記錄,你也不用多做贅述,我也隻問一個問題,你分明犯了法,為什麽拒不悔改。”

人與人的交往和相處很多時候看重的都是一個態度,吳中元的友好態度令眼鏡兒受寵若驚,點上香煙之後深吸了一口,“我是認罪的,但我不後悔。”

在吳中元追問為什麽之前,眼鏡兒又說了一句,“我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悔改也來不及了。”

“如果再給你一個機會,你還會不會殺她?”吳中元問道。

“會。”眼鏡兒的態度異常堅決。

“為什麽?”吳中元問道。

在和盤托出之前,眼鏡兒往嘴裏塞了塊糖,閉著眼睛回憶了良久方才打開了話匣子,其實這本來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女孩和男孩都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青梅竹馬,孤兒院隻負責將孩子養育到十八歲,這恰好是高中畢業的年紀,兩個人都考上了大學,卻拿不出學費,最終男孩將上學的機會給了女孩兒。

孤兒也並不一定都是被遺棄的,也有父母雙亡沒人照顧的,男孩就是這種情況,他在老家還有一棟老房子,為了給女孩籌集學費,他將房子賣了。

之後又出去打工賺錢,為女孩提供學費和生活費,其中的各種艱辛自不必說,最難的時候甚至一天隻吃一頓飯,四年讀完女孩考上了自費研究生,又需要一大筆學費,在萬般無奈之下,男孩有償捐出了自己的一個腎。

後來女孩遇到了一個高富帥,將男孩給甩了,男孩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最終走了極端。

整個講述的過程非常瑣碎,耗時足有兩個小時,聽完眼鏡兒的講述,吳中元很長時間沒有說話,眼鏡兒的情緒也很激動,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

在對眼鏡兒這種行為進行評價之前,吳中元想的是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眼鏡兒的這種性格做出這種極端的事情並不意外,因為他捐腎這種行為本身也很極端,不可否認這是一個非常重情的男人,不管男人和女人都渴望遇到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但是很多人隻想到刻骨銘心所帶來的浪漫,卻忽視了刻骨銘心的愛情隻有極端的人才能做得出來,不是每個人都承受的起刻骨銘心的愛情的,事實上絕大多數的人承受不起刻骨銘心愛情的另一麵兒。

“領導,你說我真的做錯了嗎?”眼鏡兒試圖尋求認同。

“你想聽實話嗎?”吳中元隨口反問。

眼鏡兒緩緩點頭。

“你真的做錯了,”吳中元說道,“你犯了法,我就不能說你是個好人,不過我可以說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在我看來在對一個人好之前,應該對她進行足夠的了解,你剛才說了句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這話本身就不對,因為真正的明月是不可能照溝渠的,之所以照溝渠是因為她本來就不是明月,你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盲目的將自己的一片真心交付給了一個不值得托付的人,她其實是無辜的,她分明是隻鴨子,你卻希望她做出天鵝才能做出的事情來,到最後她做不到,你就把人家給殺了,你說到底是誰的錯?”

聽得吳中元言語,眼鏡兒愣住了,在此之前還沒有任何一個人自這個角度剖析過這件事情。

“兄弟,對一個人付出真心並不難,難的是找到一個值得你付出的人,”吳中元隨口說道,“如果你選錯了人,看走了眼,別說一個腎了,你就算把五髒六腑都挖給人家,人家也不會領情。”

“她不該殺嗎?”眼鏡兒喃喃自語。

“不該,”吳中元說道,“現在有句話叫一片真心喂了狗,錯在狗嗎?不,錯在人,你瞎呀,連對方是人是狗都不知道就把真心交出去?一時頭腦發熱?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任何的疏漏和忽視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我佩服你有情有義,但我說句實話,現在的結果純屬你咎由自取。”

眼鏡兒很痛苦,雙手抱頭,雙目緊閉。

即便如此,吳中元也沒有放過他,再度說道,“世上沒有遇人不淑這回事,所有的遇人不淑都是自己看走了眼,出了事先反省自己,別總是把責任往對方身上推。”

眼鏡兒大口喘氣,渾身發抖。

“幹嘛,想跟我翻臉嗎?”吳中元冷聲問道。

“沒有,我在想你說的話,”眼鏡兒抬手擦淚,“我真的對她很好,她怎麽忍心這麽對我。”

“好了,別哭了,”吳中元說道,“雖然錯在你,但是這年頭重情重義的人不多了,我給你個好的結果吧。”

眼鏡兒聞言愕然抬頭。

“你別奢望能免死,你死定了,任何人都需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你也不例外,”吳中元說道,“我跟你說幾句私密話,你別告訴別人。”

“什麽?”眼鏡兒問道。

“我叫吳中元,你下去之後告訴陰間咱們今天的對話,就說是我說的,下輩子還讓你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