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中元耳目清明,屋裏的人說的什麽他聽得一清二楚,他原本隻想給雞舀些清水喝,一時疏忽忘了拿起的水瓢能被他們看到,聽得屋裏的談話,急忙將水瓢裏的水倒進了雞窩的水槽,然後刮起一陣旋風,趁機扔下了水瓢。

屋裏的人沒看仔細,隻當水瓢是被風刮動的,隻有那個小女兒看的真切,一個勁兒的嚷嚷先前的確看到水舀子在給水槽倒水。

到最後屋裏的人有沒有出來看吳中元不知道,因為他先走了,是穿牆走的,回到村中街道繼續遊**。

走不多遠,又發現一頭騾子,拴騾子的繩索纏到了木樁上,雖然水槽裏還有不少水,騾子卻夠不著,見此情形,吳中元又過去幫那騾子將纏在木樁上的繩索給繞開了,他見不得別人虐待牲畜,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牲畜也好,家禽也罷,被宰殺吃肉是它們的宿命,但是它們屬於絕對的弱者,即便逃脫不了宿命,活著的時候也盡量不要虐待它們,畢竟它們毫無反抗的餘地。

農村逢年過節小賭怡情的情況是很普遍的,吳中元能夠清楚的感知到哪裏人多,循之前往,一屋子人,玩的是一種名叫拖拉機的紙牌遊戲,玩的不大,不過應該也夠拘留的了,因為賭資超過一千塊就夠拘留了。

賭博的本質是僥幸心理,試圖不勞而獲,單純輸點錢也還好說,最要命的是會讓人失去腳踏實地,勤勞致富的動力,有時候一把就能贏上幾千塊,能頂在工廠裏辛苦上班一個月,這會讓人感覺辛苦上班沒意義,很容易讓人養成好逸惡勞的習慣。

看人玩牌也能看出很多道理,也不是說分明沒有道理卻非要牽強的往道理上扯,以這種紙牌遊戲為例,分為明和黑兩種投注方式,明就是知道自己家裏有什麽牌,心中有底,然後押注。黑就是不知道自己是什麽牌,心裏沒底,悶頭下注。黑的投注一元錢,明的就要投注雙倍,因為前者的風險更大,而後者的風險更小,想要獲得同等回報,風險小的一方就要多投入。

以小見大,可以發現高回報一定伴隨著高風險,不過一定得注意,高風險卻不一定會帶來高回報,吳中元自屋裏待了一個多小時,觀察之後得出的結論是越是悶頭下黑注的輸的越慘,這說明什麽?這說明鋌而走險,以小搏大是非常愚蠢的作法,一定不能將自己的命運寄托於運氣,遠離帶有賭博和投機成分的理財和投資。

玩牌隔壁也有不少人,不過這群人沒有玩牌,而是在抽煙喝茶,也不是那種很小的茶杯,而是大搪瓷缸子,喝的也不是什麽好茶葉,這是一群農民工,正湊在一起商議來年去哪個工地幹活。

由於很多人抽煙,又關著門,屋裏烏煙瘴氣,吳中元本不想多呆,但是想了想,又留下了,自一旁安靜聆聽。

起初還感覺無趣,但是越聽吳中元越心驚,因為農民工的收入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在他的印象當中農民工都是弱勢群體,都是被欠薪的可憐人,工資都很低,但是聽這些人的交談方才發現農民工的工資並不低,他們大致分為小工,大工和技術工,小工的工資是一天一百六,大工也就是瓦匠可以拿到兩百六,而鋼筋工和架子工一天都在三百多。

這是個什麽概念?累計一個月小工能拿五千左右,大工能拿七八千以上,甚至過萬的都有,這樣的工資標準實則已經遠遠的超出了城市裏的上班族,那些自認為是城裏人的上班族還真沒有資格看不起人家。

不過付出和得到總是均等的,這些人無一例外的手上都有厚厚的老繭,手腳骨骼都有不同程度的變形,內髒的情況也不太好,尤其是肺髒和肝髒,肺髒發黑固然與他們吸煙有關,但根本原因還是他們工作環境惡劣,要知道不管是水泥還是白灰的粉塵都是有毒的。

肝髒有問題主要是因為他們吃的不好,城市裏賣的食物大部分都有農藥和激素殘留,長期吃這種食物肝髒必定受損,還有就是飲水質量不行,自來水是用二氧化氯消毒了之後的水,而氯本身也是有毒的,真以為燒開的自來水是最好的飲水?如果是,誰還會花錢去買礦泉水。

此外,也不能將他們身體欠佳完全歸咎於工作環境和飲食飲水,他們自身的生活習慣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這些人大部分都長期飲酒,而且喝的多是廉價的勾兌白酒,對肝髒的損害更大。

沒過多久,外麵又進來兩個人,是來串門的,也是兩個中年男子,進門之後掏煙分發,然後與眾人閑聊,這兩個人手上沒有老繭,膚色也比屋裏的這些人要好。

聽了幾句方才知道這二人是浴池裏的搓澡工,今年都拿了十多萬回家。這一折算,一個月也是七八千,遠比坐辦公室喝星巴克的小資文員要高。

不過他們的這些錢都是拚體力拚出來的,現代的年輕人普遍缺乏吃苦精神,總希望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利益。

一群男人湊在一起,聊天的話題最終肯定會扯到女人身上,出門在外,一出去就是半年甚至是一年,總有憋不住的,眾人談論的就是誰誰誰幹啥被抓了,被罰了五千塊,都在為他得白幹一個月而惋惜。

眾人心疼的是錢,吳中元卻知道這個人的子孫三代都完了,現在可是大數據時代,一旦受過治安或刑事處罰,就會留下案底,再也開不出無違法犯罪證明,會影響到子孫的就業和進步,實則不止是這個,現代人不管去哪兒都要用到身份證,買車票機票會用到,住宿也會用到,而所有出行記錄和住宿記錄在內部網絡都是永久保留的,如果辦案需要,可以隨時查閱,隻是不允許外傳,不過誰沒有個相關部門的好朋友,如果真要查的話,十幾二十年前的住宿和出行記錄都能調出來,所以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想到最壞的結果自己能否承受,如果可以承受,那就去做,反之亦然。

吳中元不是大雅之人,但也不是庸俗之人,眾人的話題他不喜歡,便重回街道繼續閑逛,這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街上又有媒婆領著年輕人到處走動了,他對相親這種習俗比較感興趣,就又跟上一個年輕人,隨他往女方家裏去。

走到半路上遇到一群人,人群裏麵是兩個吵架的婦女,一胖一瘦,胖的在罵瘦的,罵的難聽,好像是說她死了漢子,勾引自己男人,而瘦的則在賭咒發誓,高聲哭喊,隻道完全沒有這件事,圍觀眾人都在一邊倒的給那胖女人幫腔,幫著她去罵那個瘦女人,隻道瘦女人一家是外來戶,沒了漢子還不守婦道,再不老實就把她們全家都攆走。

吳中元站在人群之外看了一陣兒,基本可以確定那個瘦女人是冤枉的,但他並沒有出手,類似的事情太多了,每一秒可能都要發生幾十上百件,他幫不了所有人。

由於看了會兒熱鬧,先前跟著的那個年輕男子已經和媒婆走遠了,吳中元無處可去,眼見不遠處就是村委辦公室,且窗戶上的爐管子還在冒著煙,就往那裏去了。

按理說大年初五是不應該有什麽公事的,不過這裏還真有公事,辦公室裏坐著幾個穿著工作服的施工人員,還有幾個村民,說話的老頭兒應該是村長。

聽了一陣兒,吳中元大致知道眾人在說什麽了,這幾個施工人員好像是搞風力發電的,年後要在這幾家農戶的地裏修建發電鐵塔,牽扯到占地問題,正在協商。

雙方協商的並不是很順利,村長負責給村民講政策,提出補償標準都是統一的,每畝地每年補償八百塊。

但村民不認可這種補償標準,隻說誰誰誰拿了多少錢,遠超八百塊,誰誰誰也多拿了,具體拿了多少,總之就是嫌對方給出的補償金額不夠。

最終不歡而散,隻剩下了村長和施工人員,通過他們的交談吳中元這才知道並不是村民在信口開河,而是的確有人多拿錢了。施工人員埋怨村長辦事不牢靠,多給錢的那幾家也管不住嘴,得了便宜還出來亂說。

吳中元是自農村長大的,農村什麽情況他最了解,在農村是沒有秘密可言的,張三告訴李四一句話,一天不到黑就能傳的滿村人都知道。

吳中元對這種蠅營狗苟的事情沒興趣,也不願再聽,便出來走街串戶,現代有很多食物在古代是沒有的,旁的不說,花生就沒有,橘子蘋果雖然有卻沒現代這麽好吃,他順了幾把花生和幾個蘋果,自無人處一邊剝食一邊盤算去處。

他不太想自村裏待了,不過現在城裏還沒開工,去了也看不到啥,而且他雖然是在農村長大,卻從未以俯視的視角觀察過,人生百態,眾生萬相,一時半會兒是看不完的,而他的時間也相對充裕,可以自鄉下再多觀察幾天,如此一來也能看的更全麵,更客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