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凱的聲音很低沉,看的出來他的情緒很低落,但他並沒有表現出緊張慌亂和不知所措。

聽到張書凱的話,王欣然麵色大變,快步走了走去。

吳中元將玉盒裝進背包,急切的跟了出去。

他出去的時候,王欣然正蹲在張書凱的旁邊看他的眼睛,呂佳慧坐在張書凱的左側,正在出神發愣。

十八分局內部可能有記載和描述屍毒的相關資料,三人應該看過相關的資料,都知道中了屍毒會有哪些症狀,檢查過張書凱的眼睛之後,王欣然木然的站了起來,拿出香煙點上了一支。

“給我一支。”張書凱說道。

王欣然拔出一支香煙遞了過去,摁著打火機,幫他點燃。

雖然之前沒見過張書凱抽煙,但這並不表示他不會抽煙,張書凱點燃香煙之後深吸了一口,“能和二位共事,我很榮幸。”

“我們這算是為國捐軀嗎?”呂佳慧自言自語。

“算,咱們都能評上烈士。”王欣然笑的非常勉強。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張書凱說道,“九號,幫我錄下遺言。”

王欣然拿出手機,打開錄音功能,“好了。”

張書凱清了清嗓子,然後笑了幾聲,看得出來他是想表現出豁達和無畏的,但他笑的很不成功,是無法自製的苦笑。

苦笑過後,張書凱開始說話,他的父母好像已經去世了,遺言是留給還在念書的妹妹的,先說自己即將不久於人世,然後告知對方他的銀行卡密碼和對方以後會享有的優撫待遇,在他的努力控製下,情緒和語氣還算平穩。

張書凱比較木訥,哪怕是口述遺言也仿如在例行公事,很簡短,沒有什麽深情的流露。

在張書凱口述遺言的同時,呂佳慧也在做同樣的事情,但她是走到角落裏自己錄製,聲音很低,聽不清她都說了些什麽,也不知道遺言是留給誰的,但她悲傷激動,一直在哭。

張書凱說完,撐地站了起來,衝王欣然說道,“做你們該做的事情,我們先出去了。”

王欣然牙關緊咬,沒有接話,她知道張書凱為什麽要這麽做,張書凱是想趁自己此時還能行走,自行離開水下陵墓,以免犧牲之後總部還要下水搜尋屍體。

“走吧。”張書凱衝呂佳慧說道。

聽到張書凱的話,呂佳慧抽泣著自角落裏走了過來,將手裏的錄音裝置遞給了王欣然。

“我的視力嚴重受損,扶我一把。”張書凱衝呂佳慧說道。

呂佳慧沒有攙扶張書凱,而是一直在看著吳中元,表情很悲傷,眼神很複雜。

長達十幾秒的注視之後,呂佳慧突然拿槍對準了吳中元。

吳中元沒想到呂佳慧會有此一舉,驚愕之下本能的後退了一步。

幾乎在呂佳慧舉槍的同時,王欣然也拔出手槍對準了她。

呂佳慧情緒激動,沒有說話。王欣然表情凝重,沒有說話。張書凱的眼睛已經泛白,猜到發生了變故,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變故,也沒有說話。

王欣然以左手拿出煙盒兒,遞給吳中元,“背過身,取三根,其中兩根掐掉過濾嘴。”

直至此刻吳中元方才明白呂佳慧為什麽要拿槍對著他,在前麵的石室裏他曾經得到過一枚可解百毒的丹藥,但此後的石室裏並沒有懲罰機關需要使用這枚丹藥,毫無疑問,這是左慈擔心他會被猴子咬傷,所以給他留下了一線生機。

吳中元搖了搖頭,沒接王欣然遞過來的煙盒兒,先前他是被倒在地上的雇傭兵給咬傷的,當時情勢混亂,王欣然等人都沒發現這一情況。

見吳中元搖頭,王欣然挑眉催促,“拿著!”

吳中元還是沒動,呂佳慧情緒失控,垂下槍口,大哭出聲,“對不起,對不起,我好害怕。”

“戰時條例我們都背過,戰場上如果遇到危險,優先保證指揮員的安全,”張書凱伸手去探尋呂佳慧,“別害怕,有我在,黃泉路上我來保護你。”

呂佳慧伸手拉住了張書凱,哭著點頭,“謝謝你。”

張書凱率先邁步,呂佳慧牽著他,走在旁邊,二人沒有背背包,也沒有攜帶呼吸器。

“把解毒丹拿出來。”王欣然衝吳中元怒吼。

吳中元搖了搖頭。

“你沒權力決定他人的生死。”王欣然過來搶奪背包。

吳中元緊貼石壁,伸手與她糾纏,不讓她拿到背包。

“他們是因為我才會參與這次的任務,”王欣然內疚自責,“我不能把活的機會留給自己。”

“每個人都要麵臨選擇,不是嗎?”吳中元推開了王欣然。

“你不能這麽自私,”王欣然哽咽又搶,“抽簽吧,讓上天來決定,那樣最公平。”

“上天不能決定任何事情。”吳中元又推開了王欣然。

“砰。”外麵石室傳來了一聲槍響。

二人愕然回望,隻見呂佳慧已經倒下了,張書凱拿槍對準了自己的右側太陽穴,沒有任何猶豫,“砰。”

兩聲槍響過後,二人停止了爭搶,這本不是二人原本的打算,他們之所以提前自殺,隻是不想讓吳中元和王欣然為難。

王欣然很是悲傷,倚靠石壁,無聲哽咽。

吳中元卸下背包,找出了那枚丹藥,捏碎蠟封,遞給了王欣然。

見到救命的丹藥,王欣然越發悲傷,“你太自私了,我也太自私了。”

“我們不自私,我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情。”吳中元將解毒丹塞到了王欣然的嘴裏,又擰開水瓶,喂她服下。

做完這些,吳中元拿起了那方玉盒,玉盒也是蓋扣結構,打開比較費力,拉開之後發現玉盒和玉蓋的連接處有膠狀殘留物,這些膠狀殘留物的作用應該是密閉防潮,它們沒有被破壞就說明那些雇傭兵雖然拿走了玉盒,卻並沒有打開它。

玉盒裏麵放的是九卷羊皮,並排放置,其形狀有些像雪茄兒,長度約有十五公分,直徑不過拇指粗細。

拿出右側邊緣的那一卷,入手的感覺有些沉重,裏麵應該包裹著其他東西。

打開羊皮,裏麵的東西顯露真容,是一卷類似於竹簡的東西,隻是比竹簡要小要薄,其材質也不是木質,而是某種色呈金黃的輕薄金屬。

金簡彼此之間有金絲連係,拇指粗細的一卷,展開竟然有三十公分長,每片金簡上都有遠古文字,字數多寡不一。

“是什麽?”王欣然問道。

“天篆文冊。”吳中元說道,為了回去之後能夠盡快與別人交流,他曾經對遠古文字進行了認真的學習。

“天篆文冊?就是奇門遁甲的前身?”王欣然追問。

吳中元點了點頭,將那金簡重新卷起,以羊皮包好放進了玉盒。

將玉盒放進背包之後,吳中元並沒有背上背包,而是將背包遞給了王欣然,“幫我拿一下。”

王欣然不明所以,隻當他嫌背包沉重,懶得一直背負,便伸手接過了背包。

吳中元轉身走向第八處石室,隨著主墓室的下沉,主墓室與石室連接處的縫隙越來愈大,越來越多的湖水自縫隙中湧了進來。

吳中元走到石台前,將張書凱先前給他的手槍放到了石台一側,然後雙手撐著石台,看那石台上的銅盤。

此時屍毒已經開始發作,銅盤上的圖形在他眼中有些重影和模糊。

吳中元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也不敢耽擱,伸手轉動圓盤,將兩儀裏的陽對準了“君王”,左慈這最後一個題目考的是為君之道,身為君王,必須正大光明,浩然坦**。

四象他選擇了青龍,青龍為少陽,為春天,身為君王,必須有進取之心,帶領臣民向好的方麵發展,但也不能急功近利,求快冒進,需要循序漸進,故此排除老陽朱雀。

五行他選了土,身為君王,必須仁慈善良,厚德載物。

八卦他選了澤,君王乃世人首領,居高臨下,沒有澤被蒼生之心,沒有庇護潤養之德,豈能為君為王。

見吳中元急切的轉動銅盤,王欣然唯恐他亂中出錯,在旁說道,“不要著急,我們還有時間。”

吳中元一直在咬牙硬撐,唯恐自己情緒失控,聽得王欣然的話,心裏越發悲哀絕望,長長歎氣,苦笑搖頭。

輪到九宮時,吳中元猶豫了,君王為九五之尊,九宮之中有九有五,離宮九為至尊,中宮五為永恒,不能兩者兼顧,隻能擇其一。

此時屍毒發作所引起的不適越發明顯,除了視物不清,還開始嚴重發燒,五髒六腑如遭炙烤。

短暫的沉吟之後,吳中元選擇了中宮,五不但代表永恒,還代表中正平和,一個君王是不能急躁冒進快意恩仇的,需要沉穩平和,顧全大局。

十天幹他選擇了己,己為田園之土,為君王者,既是高高在上的首領,又是承托萬民的基石。

屍毒一旦發作,症狀越來越嚴重,此時吳中元已經滿頭大汗,渾身上下不由自主的瑟瑟發抖。

王欣然發現吳中元不太對勁,關切的看他,“你怎麽了?”

吳中元唯恐王欣然發現他眼睛異常,急忙歪頭一旁,“沒事,有點熱,拿點水給我喝。”

趁王欣然拿水之際,吳中元再度伸手,轉動十二地支,這次他選了馬,之所以選馬而沒有選龍,是因為馬為入世之龍,比龍要平和易處,在他看來君王不能高高在上,要仁善親民。

王欣然拿出礦泉水,擰開遞給吳中元,一瞥之下發現吳中元的眼睛蒙上了一層白翳,瞬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的眼睛?!”

吳中元此時已經看不清最外麵那環諸多卦符了,聽到王欣然的驚呼,反倒如釋重負,後退幾步倚牆站著,大口喘氣。

“怎麽回事?”王欣然緊張問詢。

吳中元沒有接話。

見吳中元不答,王欣然急切的檢視他的手臂和雙腿,在看到他右腿的咬傷之後,麵色大變,愕然失語。

體溫的急劇上升影響了吳中元的神智,此時已經有些神識不清,大口喘氣的同時自言自語,“不能隨便懲罰百姓,他們之所以是百姓,正是因為他們見識不夠,格局不高,不能用智者的標準要求他們,要寬容一些,原諒他們的無知和愚蠢,不能隨便懲罰他們……”

王欣然此時已經亂了方寸,緊張著急卻束手無策,“你在說什麽呀?”

“把水金組合的卦象對準君王。”吳中元站起不住,癱坐在地。

地上有水,見他癱倒,王欣然急忙去扶他。

“快去。”吳中元推開了王欣然。

“你還管那些做什麽?”王欣然語帶哭腔。

吳中元五內俱焚,說話艱難,“我在這裏生活了十八年,不能就這麽走了,得留點兒東西給你們。”

王欣然大哭出聲,強忍悲傷起身過去轉動圓盤。

幾秒鍾之後,機關啟動。

吳中元此時已經完全看不清東西了,眼前一片漆黑,機關啟動的聲音令他如釋重負,“把手槍給我,拿上東西趕緊走。”

王欣然自然不會聽他的,哭著過來攙扶他,“你自己也被咬傷了,為什麽要把藥丸給我?”

“我想給你。”吳中元說道,高燒引起了**,令他吐字艱難。

聽得吳中元的言語,王欣然悲傷欲絕,緊緊的抱著吳中元,嚎啕大哭。

“我,我可以把遺體……捐給國家,有用的……都給國家,你們……別殺我師兄。”吳中元艱難地說道。

見他臨死還牽掛著林清明,王欣然越發難過,“我答應你,我一定幫你做到。”

吳中元此時已經進入彌留狀態,神識越發混沌,思考也越發艱難,一個勁兒的催促王欣然把手槍拿給他。

王欣然隻是哭,吳中元現在的手腳已經開始抽筋變形,即便把手槍放在他的手裏,他也無法扣動扳機了。

“我快,快不行了,你快走,別讓我……別讓我咬你。”吳中元試圖推開王欣然,但他肢體已經不受控製,大腦傳達的指令引起了四肢劇烈的抽搐。

見此情形,王欣然隻能鬆手退後,哭著拔出了手槍。

劇烈的抽搐持續了十幾秒,抽搐令吳中元越發虛弱,氣若遊絲。

“別總是瞅我,我不是小心眼兒……也不是小家子氣,我隻是想回去。”這是吳中元說的最後一句話,王欣然說了什麽他不知道,因為他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