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道長

丁一明白,這貓並沒有惡意,而是讓自己跟它走。

“或許,這貓知道怎麽破這東西?但如果自己去,屋裏這老少四口如何是好?”

丁一正在躊躇的時候,自己的小兒子忽然白眼一翻,瞳孔立即變成紡紗錠一般,或者說,就成了一雙貓眼。

“丁公,你隨我來,你的妻兒與我的恩公自可平安!”說完這句話,小兒子一口白沫吐在**,一頭紮在了羅氏懷裏人事不省。

聽見這句話,丁一徹底明白了,這貓是來向常氏報恩的,想必不會說假話。

“你照看好孩子,我去去就回,如果我回不來,你明早速速帶著常嫂與孩子離開常家營,一定要把孩子拉扯大!”對著羅氏交待完,丁一一步跨出了屋子,反手帶上了屋門,和黑貓消失在了夜幕中。

說來也怪,這丁一平時手無縛雞之力,柵欄縫裏跑出隻小雞雛子都要抓半天,但這一晚上卻感覺自己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躥房越脊如履平地一般,再就是自己天生夜盲症,天剛擦黑看東西就費勁了,沒有燈火簡直就是寸步難行,但這天晚上看東西格外清楚,跑在前麵四五丈開外的黑狸貓,一舉一動都能看清。

躥來躥去,丁一跟著黑狸貓來到了常四山家,見狸貓停在了一口大水缸前。

“這是什麽意思?”丁一來到水缸前,仔細看了看水缸,明顯不是當朝的玩意,水缸形狀很怪,有點像葫蘆,在缸的中段和上段分別有兩個凸出的“肚子”,缸沿四周刻著一圈獸紋,好像並不是盛水用的東西,而是古代的某種祭皿,以前自己也到過常四山家,就那麽幾件破家具,根本就沒見過有這東西。

“莫非是這幾天從山裏挖來的?”

丁一正琢磨著,忽然見這狸貓向著水缸猛然一撞,頓時頭破血流,而聲音就好比山崩一般,震得常四山家這破房子都搖了三搖,但狸貓並不肯罷休,而是往後退了幾步,繼續用頭撞水缸,又是一聲巨響,撞過這兩下,狸貓已經站不穩了,但還是晃悠著往後退,準備繼續撞。

“原來常家營出事,就是因為這個。”丁一長歎一聲,“天佑我妻兒!吾丁一去也!”歎罷,丁一往後退了幾步,猛的一頭撞向水缸,隻聽天崩地裂般一聲巨響,就連哆嗦成一團的常氏和羅氏都嚇得一激靈。

“哦,這是煉屍窯!”聽到這裏,石三可算聽出點眉目來了,當年聽師傅提過這東西,自戰國伊始,煉丹術開始盛行於世,人們堅信可以通過服食丹藥的方式達到長生不老或成仙的目的,漢朝以前,煉丹術主要以黃白術為主,其原料大都是汞、鉛、錫等重金屬物質,到了秦漢,逐漸有了“金丹術”,其原材料增加了一些非金屬物質,但大部分仍以重金屬為主,時到隋唐,金丹術仍為大多王公貴族所喜嗜,但眾所周知,丹藥是要配合眾多道教學派的“心法”來服食的,懂“心法”者服丹,可增元補氣,延年益壽,但若普通人服食這種重金屬含量嚴重超標的東西,其後果跟直接喝農藥沒什麽區別,不但不能長生,反而容易被毒死。

由於越來越多的人因服食丹藥而中毒身亡,時至唐末,以金丹為主的傳統丹藥漸漸失去了王公貴族的信任,這就意味著一些專門靠著給達官貴人煉丹而爆發橫財的方士們沒有了飯碗,為了重新博取這些王公貴族的信任,這些方士們便發明了一種駭人的丹術,赤靈丹。

所謂赤靈丹,其原料並不是傳統的重金屬材料,而是活蹦亂跳的大活人,早期的方士們大多精研道術,將人煉成丹藥時,會想方設法將人的魂魄封禁於丹藥之中,這種丹藥人服食以後並不會中毒,相反的還會產生類似於興奮劑的作用,一時間,這所謂的赤靈丹便又開始在上層社會快速風靡,但用人煉丹不同於用金屬煉丹,要涉及到風水問題,大部分赤靈丹的丹房都修在深山至陰之處,煉製方法亦嚴格對外保密,這“煉屍窯”便是煉製赤靈丹的容器,學名“金身匱”,“煉屍窯”僅為俗稱而已。

然而,並不是每個方士都是道術高手,由於赤靈丹的風靡,一些眼紅的二把刀方士也盲目上馬,改行開始煉赤靈丹,這些人並不具備將人的魂魄封在丹中的能力,大部分被煉者的怨魂就留在了這“煉屍窯”上,日久天長,千魂萬魄必成氣候,於是這些二把刀的方士便成了第一批倒黴蛋,這也算是自食其果,無獨有偶,雖說這“煉屍窯”讓這些二把刀的方士送了性命,但卻又讓另一群人打起了發財算盤,這些人便是一些心術不正的道家子弟。對他們而言,這些廢棄的煉屍窯簡直就是物美價廉的發財利器,在唐末的亂世,利用廢棄的煉屍窯敲詐勒索打家劫舍甚至謀財害命的道門敗類數不勝數,這東西也被後世公認為最難纏的東西之一。

“莫非,用頭撞,就能破了那東西嗎?”石三對煉屍窯了解並不多,聽孫亭這麽一說,反倒糊塗了。

“不,那個方法隻是那狸貓教的,很奇怪,當晚,丁一和那狸貓用自己的命確實換回了丁一妻兒和老太太常氏的命,但在以後的幾十年裏,常家營都是遠近聞名的鬼村,去了的人沒一個活著回來的。”孫亭感歎道。

“丁一,和那狸貓,都死了?”石三臉上露出一股惋惜。

“對,常氏和羅氏第二天在村裏挨家挨戶的找,最後在常四山家找到了丁一和那隻貓的屍體,丁一腦漿崩裂,死相很慘。”孫亭抿著嘴,不斷的搖頭。

找到丁一的屍體後,羅氏當場就昏死過去了,而常氏也抱著那貓的屍體哭死過去好幾次,好在兩個孩子還算懂事,看著母親和老太太難過得緊,雖然自己沒了爹也很難受,但還是左右的安慰兩位長輩。

最後,常老太太和羅氏在村口挖了一大一小兩個淺坑,把丁一和那隻狸貓埋了,帶著丁家的所有積蓄(丁一就是個窮算卦的,家裏不稱什麽值錢的東西,雖說當初道光爺賜了一千兩銀子還沒怎麽動,但那是現銀,一千兩就是一百斤,羅氏帶著兩個孩子,還有一個瘸老太太,最多也就能拿個二百來兩,剩下的就扔在家裏了),趁著天還亮,四口人逃難似的逃離了常家營,到施恩落了戶。

剛到施恩沒幾天,羅氏便病倒在**,這一病就是一年,雖說十裏八鄉的郎中都請遍了,但這羅氏最後還是在鹹豐三年一命嗚呼去見了夫君。

這一年多來,給羅氏看病抓藥,銀子花了一大半,常氏不得不用最後十幾兩銀子買了一間房子,開始靠編草帽養活兩個孩子,這兩個孩子老大叫丁瑞歧,老二叫丁瑞宗。

老大丁瑞歧一來腦袋瓜不如弟弟好使,二來念著自己是哥哥,年紀小小便開始走街串巷賣草帽(自從羅氏死後,兩個孩子開始管常氏叫奶奶。常氏雖說腿瘸,但手卻很巧,草帽編得不錯,自己腿腳不好,便在家裏編,讓丁瑞歧拿出去賣),從牙縫裏擠錢讓弟弟去學堂念書,希望弟弟有一天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這丁瑞宗雖然繼承了他爹丁一的聰明才智,但腦袋裏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自從當年親眼看見他爹丁一慘死的時候,丁瑞宗便萌生出一個念頭:如果沒有那些邪門歪道的玩意,或者當時自己有本事除了那些東西,那老丁家將會是一個多麽幸福的家庭。

鹹豐六年臘月,常老太太積勞成疾患了風寒,沒過多久便死了,兄弟倆用最後的一些積蓄葬了常氏(常氏雖說沒像羅氏一樣一病就是一年,但請郎中抓藥看病也沒少花錢),便開始盤算以後怎麽辦,當時老大丁瑞歧還是希望弟弟能一直念書以考取功名,但葬了常氏後,兄弟倆已身無分文,丁瑞歧自己也明白,奶奶沒了,再想靠編草帽供弟弟念書是不可能了,況且此時天下已亂,紋銀數十兩即可捐得功名,黃金十錠更勝似寒窗十年。如此世道,考取功名又有何用?

一番商議以後,兄弟倆決定托以前同村的常老港幫忙在茶樓找個幫工先幹著,等有機會再行打算。

說實在的,一間茶樓,用不了多少幫工。兄弟倆苦苦哀求茶樓的呂掌櫃的,才勉強都留下了,但沒有工錢,僅管兩頓飯而已。

即便如此,二人也很知足了,但好景不長,茶樓因生意不好,已養不起這兄弟倆了。兄弟倆隻能留下一個,正在二人發愁之際,茶樓來了個喝茶的老道,大概四十來歲,號稱是武當山複真觀左丘揚左真人的大徒弟,名叫沈方卓,此次來施恩是來給縣太爺家瞧病的。

聽說這人是武當山的道士,丁瑞宗便來了勁頭,跪在地上就要磕頭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