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偷聽

帶哄帶逗,許文嵐終於弄清楚了。

大清還是大清,從關外發家,滿人成了天下之主。現在是嘉慶帝在做皇帝,乾隆爺剛歸西,之前受太上皇恩寵有加的大臣和紳,就電視裏狡猾的胖子,剛剛被抄了家,滿世界裏都在傳“倒了和紳,肥了嘉慶”這話。

而她現在所在之地,是東北,說得更詳細點,是黑龍江,一個叫黑水的,她之前連聽都沒聽過的小縣子上的一個叫靠山屯的小村落。

不過,到底還是有些不同了。

別的,兩個孩子也說得不明白,但至少在這個世界裏滿人受漢化更重些,入關後沒強製漢民剃頭,所以漢人的衣冠大多還是明末的造型。

至少不用天天看半禿的腦袋和一根豬辮子了——許文嵐想想,還是忍不住又歎了一聲。

已經一連笑了許文嵐好幾聲“傻子”的白勝武耐不住性子了,翻翻白眼,又罵了聲“傻子”,一扭身,跑了出去。

沒過多久,就又跑回來,指著許文嵐,哈哈兩聲:“你完了!我奶說家裏不白養人,要送你走呢!”

麵色一變,許文嵐咬了咬嘴唇,心情立刻沉重起來。

“我、我不會白吃白住的……”

她沒想著在白家白吃白住占便宜,隻是初來貴境,人地兩疏,她一時也不知道往哪去,如果可以,她還是很想能留在白家,就衝著白嬸子她也想留下。

“你別擔心……”白勝文遲疑了下,輕輕拍了拍許文嵐的手以示安慰。

白勝武卻一掀眉毛,過來拖許文嵐,“我帶你去聽!”

“二——勝武……”及時改了口,白勝文看看許文嵐分明是想去的神情,也不再說什麽,隻是又特意翻出來一件衣服套在許文嵐身上,又把自己的帽子戴在許文嵐頭上,這才牽了許文嵐的手出去。

白家二老住的是正房,許文嵐都不用細分是哪間屋,一看窗台下貓著兩人的那肯定就是在偷聽了。

“讓讓、讓讓……”白勝武小聲說著話,屁股一擠,擠出個地方。

許文嵐倒有些不好意思,看看那兩個偷聽的,一個恍惚記得,正是昨天老家老三的女兒。另一個也是女孩,隻是更瘦更小也更黑些,頭發薄,黃焦焦的,不像老三家的女兒是梳了兩個小髻,而是和白家兩兄弟一樣,是小鬏鬏。一身衣服也明顯是大人衣服改小,還滿是補丁。

“擠啥擠?”老三家的女兒,那個帶弟手一伸,擰了白勝武一把。

白勝武一張嘴就要叫,卻被帶弟一把捂住了嘴,順手又掐了把。

白勝文也不幫著弟弟,指了指帶弟,小聲道:“我姐……”又指著那個更小的,“這是草兒妹妹,二叔家的。”

白草兒怯生生地笑了下,一張嘴哈出一團白氣,就低下頭不吭聲了。

帶弟卻是拿眼睛剜了眼許文嵐,嘴上罵的卻是白勝文,“要你多嘴?”

咧嘴一笑,白勝文不說話,白勝武卻是一掙身擺脫了帶弟,跳著腳叫起來:“瘋婆子!你個瘋婆子……”

“你罵誰呢?”帶弟氣急,跳起身追過去,哪還記得要藏起來的事。

“帶弟,你嚷嚷啥呢?別欺負弟弟,小心你大娘罵人……”屋裏頭傳出一聲嚷嚷。

許文嵐緊張得屏住呼吸,生怕裏頭的人知道她也在偷聽。

“大嫂,我覺得咱娘說得沒錯啊!家裏多個人,可不是多了雙筷子那麽簡單的事!先不說這半大孩子得多能吃,咱家口糧可是按人存的,那都是有數的。”

白老三的媳婦和她男人一樣生了張利嘴,道理那是張嘴就來,“就說這收留個孩子,你一年四季得給她做衣裳吧!整天跑來跑去的那鞋得費個幾雙吧?再有,這不是自己個親生的吧,不好管教啊!你說輕了不當用,說重了吧人家還當你虐待孩子呢!”

說到這,她不知為什麽又笑了笑,“大嫂是沒這感受,我可是太知道了。要我說啊,這孩子就該送去縣上那個善堂!咱家救了她一命就已經夠好了,還能管她一輩子啊!”

“你說啥呢?”朱氏明顯是氣壞了,“你是想和我掰扯慧兒的事是吧?你要是想掰扯咱現在就掰扯……”

“大嫂,你這是說啥呢?我啥時候那麽說了?”

“沒那麽說就好,今個兒我和爹娘說文嵐的事,你和老三都別出聲,這事兒啊,和你們沒關係!”

朱氏直接翻了臉,厲聲道:“把那麽個小姑娘往善堂裏頭送,你們是咋想的?誰不知道縣上那善堂裏的婆子是個黑心鬼啊!早年不是沒傳出過她把小姑娘賣去窯子裏的事吧?!你們這是想把那閨女往火坑裏推呀!”

“咋說話呢?”一個老氣的聲音截住朱氏的話頭,“老大媳婦,你這說話可夠衝的啊!誰要把孩子往火坑裏推了?這不是在商量著呢嘛,老三和老三媳婦也才是剛張嘴,你就翻了——還讓不讓人說話啊!”

朱氏的聲音一窒,半晌沒說話。

倒是白應魁陪著笑道:“娘,大寶他娘不是那個意思——您看,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如今啥都記不起來了,咱總不能就那麽把人往外頭推啊!爹,咱屯裏誰不知道您是最心善的,您看,這大冷的天,您要是不收留這孩子,她可真就沒法活命了……”

一聲低咳,白老漢的聲音裏透著猶豫,“老大,你昨個下半晌不是說送那閨女回家了嗎?怎麽又帶回來了?剛我恍惚聽著,怎麽又說不是那兒的……”

“對,爹,就不是馬場的人!”朱氏急著接了話茬,又推了白應魁一把。

可白應魁是個實在人,心裏有點啥事都擺在臉上了,白老三就樂了,“我看不是那回事吧?大嫂,那小姑娘說是京裏來的,好像馬場那就有京裏發配來的欽犯呢!”

心頭一跳,外頭的許文嵐揪住了衣襟,隻覺得慌。

昨天那事,她記得清清的,難道原身真是什麽欽犯家的女兒?會不會有人來抓也去砍頭?!

正在緊張,忽覺冰冷的手上一熱,卻是白勝文抓住了她的手。

看她抬頭,就衝著她一笑,明亮的眼眸滿是暖意。

目光相對,許文嵐心裏忽然就定了幾分。

白嬸子一定不會不要她的——她,想留在這個家裏。

果然,白老三才說完,朱氏就嚷起來:“你亂說個啥?你哪隻眼看見文嵐是欽犯了?不知道就別瞎咧咧——爹,要是她真是欽犯,當時馬場的將軍不就當場抓她了?還能讓大寶他爹帶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