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就把她當閨女養

一盞油燈如豆,朱氏摟著許文嵐輕輕哄著,看到白應魁進屋,輕手輕腳地爬起來。

“他爹,藥熬上了?要不,你去燒點水,我看這孩子身上這麽燙,還出了汗,得擦擦——真是的,好好地出去,怎麽又這樣兒了?”

白應魁悶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大寶他娘,今天這事兒,我覺著吧,有點蹊蹺……”

“咋了?”朱氏坐在炕沿上穿鞋,順手給兒子掖了掖被。

白應魁沒吭聲,卻從懷裏摸出個小錢袋,倒在了炕沿上。

“哪兒來的錢啊?”朱氏低頭一數,有銅錢也有散碎銀子,少說出得有一兩銀子,“他爹,你不是瞞著咱娘賺了私房錢吧?”

朱氏一開始還挺高興,可再看白應魁的神情,又覺得不像,“錢到底哪兒來的?”

“馬場的一個官爺給的。”白應魁壓低了聲音,把在馬場碰到的事說了一遍,“我就覺著,這裏頭事不對,你說這閨女她到底是個什麽來路啊?”

“什麽來路?”朱氏先也有些慌,可回頭看看合著眼、皺著眉的許文嵐,又覺得心軟。

“管她什麽來路,既然沒人要,那我就把她當閨女養。”

“不是那個事兒……”白應魁撓著頭,悶了半晌,才小聲道:“我前陣子可聽說馬場那來了欽犯,好像是京裏什麽大官被貶斥到馬場來養馬來了——你說這閨女會不會是那欽犯家的……”

“說啥呢?”朱氏一下就炸毛了,“別和老三學!整天瞎咧咧,好好的閨女說什麽欽犯不欽犯的?”

嘴上雖吼得凶,可是朱氏心裏也犯嘀咕。

“他爹,你說老三咋不跟著去了呢?”

為啥不跟著去?難道是也覺得這閨女可能是欽犯家的?!

再看許文嵐,朱氏心裏頭真是沒底兒。

這多好看的閨女,就不說她身上穿的好料子,單就看她這眉眼,就知道不是像他們這樣莊戶人家生得出來的。

“你沒看著這閨女吃粥時多斯文,多好看,就和年畫裏的仙女似的,喝口粥那得是用羹匙盛了細細地吹涼了……”

聲音一頓,朱氏的神情有些恍惚,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不是說那位官爺讓你帶走的嗎?要真是可不就抓人了?”

“這話說的——要不是,他無緣無故地給我啥錢啊?”

“興許是看閨女長得好看呢!”朱氏抿抿嘴,上來不講理的勁兒了,“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把閨女送出去……”

“這不是我……”

“你什麽你,你都送走一個了還想再送一個是吧?”

“說啥呢?這都一個院裏……”

白應魁也有些急了,可看看朱氏眼淚汪汪的樣子,卻又軟了下來,“你別哭了,大晚上的吵醒爹娘就不好了……”

抹了抹眼淚,朱氏也不答話,扭身出去提了壺倒水。

“我來我來……”趕緊著把銅壺接過來,白應魁想了想,才低聲道:“大寶他娘,你要想把那閨女留下,我倒也沒啥,可這事兒,也不能就咱倆說了算,總還得問問爹娘的意思……”

朱氏一扭頭,仰頭看著男人,“這個我知道!到底沒分家,啥事都是爹娘拿主意,但他爹,我隻要你一句話,到時候你站不站在我這邊?別像那年似的,爹說了一句話,你就再不吭聲,由著我哭成淚人,都不管用。”

“怎麽又提那事兒……”白應魁撓撓頭,又是無奈,又是愧疚,“不是打那以後,咱們就說好了,我啥事都聽你的嗎?你放心,這回我站在你這邊,要是爹娘不答應——我、我就跪地上磕頭求他們……”

聽到白應魁這麽說,朱氏才算是露出笑臉,手一伸,點了點他的額頭,“到時候別忘了!”

腦子暈沉沉的,許文嵐再醒過來時,天已經亮了。

還是那個叫大寶的小帥哥守著她,一看到她醒了立刻就樂了,“你可醒了,娘說了,你醒了先喝粥,喝了粥才好吃藥。”

頭重腳輕,許文嵐盯著大寶頭上那兩個小鬏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這是又回到白家了?

是了,在那個馬場差一點就沒命了,她有一會還真以為那個什麽管事要拔刀砍了她呢!

“白大叔呢?”有些驚慌,許文嵐真的很怕又被送回馬場去。

“我爹還有我娘,都上正房去了,說是有事要和我爺商量……”頓了頓,大寶湊過來道:“我告訴你,我娘說要認你當女兒,養在我家呢!”

“那她就是咱妹啦?”圓臉小子一掀簾子,呼呼跑過來,趴在炕沿上一吸溜,剛流出來的鼻涕就吸溜回去了。

“真惡心,二寶,你再這樣我就告訴娘。”

抹了抹鼻子,二寶衝著大寶瞪眼睛,“你不說了不讓我叫你大寶嘛,那幹啥還叫我二寶?我叫白勝武——白——勝——武!”

捂著耳朵,大寶皺皺著眉,“知道了,白勝武。還有,我叫白勝文!”

看著兩個熊孩子搞笑,許文嵐心情再壞,也還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白勝文有些不好意思了,抓了抓頭,小聲道:“我爺說希望我們家能文武雙全——明年開春,我就去村塾裏學寫字了……”

“村塾?啊,小學?”許文嵐眨巴眨巴眼,看看白勝文的個子,心道這上小學上得有點晚啊?

不,這可不是義務教育的年代……

晃了晃頭,她甩開滿腦子胡思亂想,試探著問:“勝文哥,咱們這是哪兒啊?我現在記不清楚事兒,咱們現在是哪朝哪代啊?還是大清?”

白勝文都沒說話,白勝武就已經指著許文嵐嘲笑道:“你傻啦!不是大清朝是啥呀?連我們這小屯子的人都知道的事,你一個京裏頭的還不知道了?傻子!發燒燒傻了……”

“不許你瞎咧咧!”吼了一嗓子,白勝文溫和地看著許文嵐,柔聲道:“你別急,慢慢會想起來的。”

咬了咬嘴唇,許文嵐小聲問:“那啥,你們怎麽不梳小辮子啊?沒半禿瓢?”

這回,連白勝文都有點糊塗了,“我們又不是滿人,當然不梳辮子了!你、你不知道?”

PS:瞎咧咧=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