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休書拿來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何況是人?

從生下來就沒被人寵過愛過,不管是在娘家,還是被送到白家做童養媳,王氏就一直被欺負,從小就被壓製成了自卑懦弱,不知反抗的性子。

她這一輩子,總是心虛。

打小聽娘罵是個賠錢貨,就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多餘的。到了白家,因為是童養媳總覺得自己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拚命幹活,才好讓人不嫌棄自己。等到嫁給了白應祿,一開始也還好,畢竟算是一起長大的,也有過一段溫存的日子,等到她生下女兒,之後再無所出時,日子就徹底地陷入了絕望。

白應祿在外頭被人笑沒兒子,回來就把氣撒在王氏身上,偏偏王氏自己站不起來,就覺得自己虧欠了白應祿,心裏頭一直都是虛的。

哪怕她從外婆那學會了一手針線活,在靠山屯就找不出一個比她的繡活更好的女人來,她也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好得意的。

吃苦耐勞、任打任罵,賠盡了小意,心虛地過著不幸福的日子,可哪怕再苦,挨了再多的打,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反抗。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她可以挨打,但不能看著白應祿打女兒,也不能讓他們這些人把她的女兒推進火坑。

方氏那個臭不要臉的,還說什麽那是享福去了,說那樣的話不過就是因為她沒閨女,隻需看著別人的閨女入火坑,自然樂得看個熱鬧,還要在旁邊想著能為這撈到多少好處。

還有大嫂,分家出去單過了,這事兒也不礙著他們啥事,反倒是小叔子要真出事了,還要耽誤了她家大寶的前程。再一個,當初慧兒的事兒,她可是沒幫著說話,這會大嫂說不定還記著那仇,又怎麽救她的草兒。

現在能救她的草兒的,也隻有她一個,她又怎麽能像從前一樣?

狠狠地咬著、撓著,哪怕自己已經被拖倒在地,王氏仍然不肯撤手。

反倒是打人的白應祿自己實在是服了,往常隻要幾下就會老老實實的女人現在卻像是瘋了一樣,竟有點不死不休的感覺。

明明他挨的那幾下也沒多疼,可是不知怎麽的,他就是突然生出點怯意,揪著王氏的頭發,白應祿到底打不下手了,隻是狠狠一推,把王氏推倒在地,恨恨地罵:“回去再和你算帳!”

王氏喘息著,耳邊聽到白草兒的哭聲,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她突然就跳起身來,一把抱住撲向她的白草兒,卻沒安撫驚嚇的女兒,而是瞪著白應祿大聲道:“我們和離!女兒我要帶走!”

白應祿一愣,好一會兒才罵道:“呸,你個臭娘們跟著人做了幾天活就真當自己也不得了了是吧?還和離!你當咱們白家是什麽人家,還想和離?呸,惹毛了老子,一紙休書把你休了……”

他就是順嘴罵幾句,心裏根本沒當回事。什麽和離什麽休妻?離了他王氏還能活?這年頭哪有被休的女人還能好好過得下去的?

可是出乎白應祿的意料之外,他的話居然沒有震住王氏,王氏竟是瞪著他,大聲道:“好!休書拿來!我什麽都不要,但草兒我必須帶走!”

這樣的決絕,白應祿完全傻掉,怔怔地看著王氏,別說回答,還反應都反應不過來了。

倒是白老爺子,皺著眉冷哼道:“像你這樣忤逆不孝,就是休了別人又能說出什麽話來?還敢拿這個將我們白家,是真當我們白家不敢休你?應天,去取紙筆,替你哥寫休書!”

白應天應聲而去,白應祿卻是猛地回頭看著白老爺子:“爹,你這是幹啥?那個啥……媳婦不聽話,我好好教訓就是了,也、也不到那一步……”

說著話,就上前扯王氏,王氏卻是手一甩,根本就不理他,隻是沉聲道:“休書上怎麽寫隨你們,但草兒我一定要帶走!”

這年頭休書上也要寫為的啥,也就是所謂的七出之條,一般來說女人都很在乎休書上寫的是什麽,畢竟七出之條基本上哪一條都是壞了女人名聲的。

可王氏這會卻根本不在乎他們寫什麽,哪怕是壞了名聲又怎麽樣?隻要救了她的草兒,她什麽都不在乎。

白老爺子卻是一聲冷笑:“寫了休書,你就不是白家人,想在白家呆著都不行!可草兒,她姓白,你就是她娘,也休想把我老白家的人帶走……”

“你……”王氏一口氣喘不過來,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白應祿忙上前兩步,扶住王氏,又抬頭看了眼另一邊扶著王氏哭叫的白草兒。

擰著眉,他低聲道:“爹不過是一時氣話,你服個軟不會真休了你的……”

王氏猛地一攘,直接就把白應祿推開了,抹著嘴角的血,狠狠瞪著白老爺子。

白老爺子也瞪她,還不屑地一聲冷哼。

白應祿有些發蒙。

不過就都是話趕話說到這份上了,怎麽老爹和媳婦都是這麽認真了呢?

“小花……”喚了聲王氏,他低氣了幾分:“咱先回屋吧!”

要說這家暴的男人都這德性,打完人後會服低認小,求得原諒:“我錯了,我就是一時衝動,咱們夫妻倆你別和我生氣了”,說盡了好話,又賭誓發咒,可這誓言就是個屁,啥事都不當,下回動手時還是該多狠就多狠,打慣癮了更是連道歉的話都不說了。

王氏偏了頭,看著低下頭的白應祿,倒想起從前來,他以前也是這樣,打完了道個歉她就心軟了,可一次又一次他就從來沒有因為她的心軟而手軟過……

合了下眼,王氏“哈”了一聲,別過臉去再不肯說半個字。

白應祿一股火氣上衝,手一揚,卻到底沒有落下,隻是轉過頭去賠著笑道:“爹,這事就算了吧,再想別的法子,我也心疼草兒,不想自己閨女去做什麽丫頭——那個什麽妾也不是好做的,不是戲文上都說了會被大房欺負嗎?”

白老爺子冷著臉,看著兒子,隻是沉聲道:“咋的,舍不得你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