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到底有情

劉梅說到這裏,堂上堂下鴉雀無聲,隻聽得到劉梅哽咽的聲音。

“你此言當真?”堂上的縣太爺沉聲問了句。

劉梅點頭:“民婦不敢亂說,若大人不信,可以問鋪裏的師父和學徒,那個王亮是不是經常說些話裏有話的玩笑話……”

既然敢讓問,那就是有了。

不說白應魁之前已經帶了一嘴,就是大路被問到,也迷迷糊糊的點頭:“王、王大哥說話是——有時候怪怪的……”

這一句話,堂下立刻哄然:

“鬧了半天,那王亮是活該啊!居然調戲師母,簡直是喪盡天良,沒有人倫的敗類啊!”

王家夫婦聽得堂下亂紛紛的議論,急得大叫:“縣大老爺,我兒子絕不會那樣的——他怎麽敢呢?你這個賤女人,一定是你勾引我兒子,還敢這樣胡說八道……”

劉梅頭一扭,冷笑道:“呸,你們養出那樣個畜牲,還敢說我不好?大老爺,您要為民婦作主啊!若不是人命關天,民婦豈會把這樣的醜事說出來?怕丟人,連提都不敢提——我家相公為什麽一口認罪,不分辨一二,不就是不想家醜外揚嗎?可是事到如今,民婦又如何敢在堂上撒謊呢?拚著清明名聲受損,也得把事實講出來,讓大老爺明斷!”

這話說的,倒像她突然爆出這樣的猛料,不是為了救馬立三,而是為了縣太爺。

許文嵐看看劉梅,再看看麵色未變的白應魁,倒相信自家老爹說的是實情。

那個王亮,她也隻見了一次,的確是口花花,要說說點葷話逗劉梅也很有可能,但那天是不是真像劉梅說的那樣,欲行不軌之事,那就隻有死了的王亮,還有劉梅兩口子才知道真相了。

現在,王亮死了,劉梅又一口咬定事情是這樣的,而馬立三悶著頭,一臉沉鬱,雖然是認了殺人之罪,可他現在這樣的神情,倒像是佐證,證實了劉梅說的話不假,自己的徒弟想給他戴頂綠帽。

許文嵐還沒反應過來,白勝文已經低聲道:“看來不會是死罪了。”

嗯,還真是,這年頭奸夫被殺,都說是活該,凶手是情有可原。

還真是戲劇化,誰能想到之前劉梅和馬立三總是吵個不停,活脫脫一對怨偶,可到了關鍵時刻,居然在堂上說這樣的話,自認被人勾引,差點有違婦道來救了馬立三一命呢?

不過一刻多鍾,堂上的縣令就有了明斷:

王亮貪財好色,調戲師母,有違人倫,死不足惜。

馬立三持刀殺人,雖情有可原,但到底是犯了人命官司,重責五十大板,徒五百裏,苦役三年。

劉梅雖然未與人通奸,但被學徒挑逗卻不曾嚴詞相向,分明就是平時有不檢點之處,杖責二十大板。

判詞一下,竟是連沒殺人也沒傷誰的劉梅都要挨二十大板。

敢情,這年頭被調戲也是罪。

劉梅卻是一聲不吭,在女獄卒過來推她時順從地趴在地上。

到這個時候,許文嵐才知道這打板子,是要脫了半截褲子的,雖說前麵沒走光,可是白花花的屁股卻是露了出來。

這婦人大庭廣眾之下被杖責,名節什麽的就算是毀了。

白應魁扭過頭去,眼都不瞄,連白勝文也是垂下頭去,一眾看熱鬧的看官卻是嘻嘻哈哈,看得有趣。

許文嵐胸口發悶,就是平常不喜歡劉梅,可這時候看到劉梅被打得皮肉開花,血肉模糊,隻覺得頭皮發麻,那一聲聲慘叫好像是叫在她的心上。

真是可怕!這世道女人太苦。

一頓板子打下來,劉梅連路都走不得,是被那女獄卒扶起來的。

“誰是你們家的啊?還要老娘侍候你不成?”女獄卒哼哼著,看樣子是想立刻撒手甩開劉梅。

可劉梅又哪兒有其他家人?

許文嵐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地上前,白勝文想抓她,但手伸出去卻又縮了回去。

白應魁低喚了一聲,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低歎了一聲,由著許文嵐扶了劉梅。

目光閃爍,劉梅看著許文嵐,啞著嗓子問“你不怕我連累你的名聲?”

怎麽連累?因為扶把劉梅,她的名聲也就一樣被毀了?

許文嵐揚起眉,撇了撇嘴,卻沒說話。

望著許文嵐,劉梅微微一笑,目光轉去,看著被按在地上打得皮開肉綻的馬立三,低聲歎道:“要早就挨了這麽頓板子,說不定就沒今日這禍事了……”

可不是禍事,但這禍事不僅僅是對劉家的,他們還好,雖然被打,又要流放五百裏,但人都還活著。

王家卻是更慘,一個人好好的就沒了,王家夫婦在堂上敢怒不敢言,哭得稀裏嘩啦的,隻叫兒子死得冤啊!

等下了堂,帶著親戚大鬧劉記鐵鋪,又砸又搶,鋪子上的鐵器被搬了一空,連後院那些看著值錢的東西也被搶光了。

劉梅也不阻止,就看著王家的人又搶又砸,白應魁想阻止,卻被劉梅攔住了:“由著他們,反正,這屋子也是住不了了。”

馬立三被流放,劉梅竟是想跟著一起走的:“他在哪做苦役,我就在哪做點小生意守著他吧!吵也吵了鬧也鬧了,可到頭來,還是夫妻……”

劉梅一早就收拾了細軟,被王家搶砸的也不過是帶不走的東西。

還有個鋪子連帶這宅院:“師哥,這鋪子我是開不下去了,不如你接手吧!你跟著我爹學了一手打鐵的好功夫,要這麽丟下,就太可惜了。”

劉梅倒是真心誠意:“這鋪子連帶這宅院,雖說不大,可這樣的少說也得八九十兩,師兄若有接手,給我湊個整,五十兩也就是了,連著老君爐,那些家夥什,都給了師兄,你不用添什麽,直接就能開張了。”

這價錢,的確是便宜得很,白應魁不是不心動,可再心動也得有錢盤下才行啊!

許文嵐倒是心切:“劉姑姑,能不能容我們籌籌錢?”

她手上還有些錢,差是差不了太多,要是再能籌個十兩八兩的,也差不多夠了。

白應魁卻是皺眉:“師妹,你這鋪子還是去牙行掛著吧,我手頭沒錢,盤不了。”

竟是直接就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