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多管閑事

方氏張張嘴,不知要說什麽卻又咽了回去,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地嚎起來:“這日子——沒法過了……帶弟可是叫我‘娘’的,我連管教自己個的女兒都不能了是吧?”

“大嫂啊!”方氏拍著胸口叫:“我自問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誰家孩子不得教呢?有句話是怎麽說的,玉什麽來著——就不說玉了!這小樹叉不修那樹還得長歪呢!小孩子那怎麽能不教呢?我這一片慈母心怎麽到了大嫂這裏就這麽不堪呢?”

“管孩子,你那是管孩子嗎?”朱氏冷著臉,伸手去扯白帶弟:“去,上我屋去,今個兒住、住大娘屋裏頭……”

白帶弟聽到最後一句,突然猛地一甩手:“我好好的有家不回,上你屋住什麽啊!大娘,我娘管教我呢!你跟著摻和什麽啊!多管閑事!”

被說得一愣,朱氏張了張嘴,一句話噎在喉間說不出來。

許文嵐卻是火了。

這丫頭實在是太不知好歹,明明朱氏是心善幫她,她怎麽反倒還衝著朱氏發火,還說什麽我管閑事的話呢?

上前一步,許文嵐一拉朱氏,笑道:“咱屋去吧!娘。人家的事,咱們管都是多餘的,帶弟姐說不定就樂意讓她娘打呢!”

反手握住許文嵐的手,朱氏直皺眉,顯然是不讚成許文嵐說的話。

白帶弟卻隻瞧見兩人手拉著手,四目相對。

許文嵐臉上那笑,像火一樣燒疼了她的眼:“是多餘!哪個喊著大娘來多管閑事了!是,我就樂意讓我娘管我,怎麽了?誰叫我叫她‘娘’呢!”

嘴唇顫動,朱氏臉漲得通紅,眼裏汪著一汪淚,又氣又痛,卻是怎麽都說不出話來。

許文嵐一看朱氏的神情,更是火冒三丈:“白帶弟,你怎麽這麽不知好歹呢!活該你挨打,你想挨打回屋挨去呀!就是被打得再慘,也沒人管你。”

“我挨打你開心是吧?”白帶弟氣得跳腳:“我就知道你是個黑心鬼!你聽見了、聽見了,你找回來的是個什麽東西,她的心腸多毒……”

竟是轉了頭,不和許文嵐吵,而是衝著朱氏嚷嚷。

“你別惱,文嵐不是那意思……”朱氏還要勸。

白帶弟這會兒卻哪聽得進去,隻是大聲嚷:“反正你現在有閨女了,那你就去管你閨女好了!別來多管閑事!我就是死了,也不用你管……”

這話說得真欠揍——但……

眨了眨眼,許文嵐轉頭看向急得要哭的朱氏,開始覺得有些不對頭。

總覺得這話說得很有內容啊!

因為心裏有疑惑,許文嵐一時沒有插嘴,隻是握住朱氏顫抖的雙手。

因為她這個動作,白帶弟的眼更紅了:“娘——”

朱氏嘴都張開了,就聽到方氏脆生生地應了聲“唉”。

也不哭了,方氏從地上爬起來,自己拍拍屁股,笑眯眯地道:“大嫂,你看帶弟自己都心裏清楚,我這個做娘的是為她好呢!你要是有時間,還是管管文嵐啊!我瞧著,她這從頭到腳都不像幹活的樣兒。咱莊戶人家,還得學著幹活不是?有得你教了……”

還真是會轉移話題。

許文嵐無聲地“哈”了一聲,正待說話,就聽到有人沉人問:“這是怎麽了?”

轉了頭,才知道是白應魁跟白老漢從外頭回來。

兩人一人挎著一隻竹筐,雖然是大冬天,卻也能聞到臭味。

“爺回來了!”白勝文忙上前接糞筐,又道:“爹,三嬸又管教姐呢!”

一聽白勝文的話,白應魁立刻抬頭看過去,雖然不說話,可是那兩道濃眉擰在一起,卻很有點威懾力。

方氏的身體有些不安地挪了下,陪了笑道:“他大爺,這不帶弟把狗剩摔地上了,我說她幾句……”

輕描淡寫的把打人的事改了性質。

朱氏卻是立刻接話:“你那是說嗎?要我不出來,不知道打多少下呢!還有啊,老三媳婦,慧兒說過多少遍了,她沒摔狗剩,你怎麽就不好好聽呢?還是說你不信慧兒,就是認定了你自己想的事兒?”

朱氏嘴皮子不比方氏拙笨,幾句話把方氏噎得沒法答話:“我哪、哪兒打她了,最多就是輕輕拍了下。我那也是著急——狗剩……”

方氏話還沒說完,西廂的門一開,白應福探頭叫道:“狗剩他娘,還說啥呢?狗剩叫你呢!呀,爹回來了啊!這老娘們家家的,就是麻煩,這才多大點兒事啊,也大呼小叫的,都和你說長嫂如母了,你怎麽就不聽我的呢?看回頭不收拾你個長舌婆娘……”

“我那不也是急的嘛!”回了句,方氏扭臉衝著白老漢笑了笑:“爹,我回去看看狗剩啊!這一摔剛才可哭得老大聲了……”

說著話扭身回了西廂,竟是把這事兒就這麽放下了。

剛才院裏吵得那麽厲害,白應福都沒有現身,這會一現身竟是直接把這事幾句話了了。

嘴上教訓的是方氏,可一句“老娘們家家的”,把朱氏也直接罵進去了。

朱氏卻像是沒聽出來,隻是盯著白帶弟:“慧兒……”

眼一瞪,白帶弟眨巴眨巴牙,嘴唇都咬出血來了,也不說話,狠狠跺了下腳,扭身就往西廂裏去。

“慧兒——”白應魁叫了一聲,也沒叫住,隻能一聲歎息。

白老漢垂著頭,就好像沒聽到爭吵似的,隻是叮囑白勝文:“把糞倒到糞堆裏,別糟賤了……”

說完再無二話,背著手進了正房。

白老漢一進去,正房左手邊第一間屋裏,李氏從屋裏出來,眼一掃院裏:“都閑的慌啊!”

也不等誰接話,自顧自跟著白老漢進了屋。

許文嵐抬起頭,李氏剛出來的屋裏窗紙後映著道窈窕的身影,分明就是白蓮花。

想來剛才兩母女就都站在窗前看熱鬧了,不過隻是看,根本沒有哪個打算出來勸架的。

這要不是白老漢回來了,許是還要接著看熱鬧的,哪管院裏吵得多凶呢?

這一家子還真是——不鹹不淡的,哪裏還像是一家人呢?這樣子的親戚,還要一起過?這過得什麽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