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郡主

風雪簌簌,信送出去的第二天,王舞親自到府上來了。

她風塵仆仆,卻依舊是一身紅衣,連那披風都是惹眼的大紅色,在冰天雪地裏如同一把火,能將天地都燃盡。一進了門,她就走到榻上坐下,道:“這回又來了個什麽……表小姐是吧?”

昊哥兒這會兒正好在午休,道鸞得知王舞來到,本來也在休息的她便披衣起身。見這女子如流氓地痞般,簡直哭笑不得。她走到王舞身旁坐下,道:“你怎麽來了?有事不能信上說?”

“不能。”王舞搖搖頭說,“我這不是閑著麽。”

道鸞沒有再追究她怎麽大雪天的親自跑來這件事,將話鋒轉回到了董玉袖身上,道:“正是那位表小姐。祖母讓我多照拂照拂她,我既然幫她找了女夫子,那再帶她去一去士族的宴會,應當也算盡責。”

“不會又要是上次那種局麵吧?”王舞指的是陳璿的事情,“可是這董玉袖好說歹說,雖然是外姓人吧,卻是你們家老夫人親自認的義孫。可不像陳璿那樣簡單。”

“你怎麽將我想成那樣居心不良的小人呢?難道我帶別人去宴會就是為了害她嗎?”

“不是嗎?”

“……”說不過她。

“你知道最近皇帝又新封了一個郡主,就是咱們江夏郡的郡主這事兒吧?”王舞隨手拎起一塊糕點丟進嘴裏,砸吧砸吧吃著。

“知道。”道鸞點頭說。

這事兒雪稚說過了,這江夏郡主李嬌嬌本來是個公主,以前不怎麽受寵,但這幾年不知是受了什麽高人的指點,竟快速地討得了皇帝的芳心,封了個江夏郡主。

我朝的公主大都是送去和親的工具,鮮少有可以獲得食邑的。這李嬌嬌得了一個江夏郡,後半生必然是衣食無憂。假如她父皇的江山能夠維持到她香魂斷之後的話。

“郡主初到江夏郡,想請我們這些江夏郡的士族貴女去她的行宮中赴宴。”說到這裏,王舞詫異,“你沒收到宴貼?”

“我西陵阿秀的盛名傳遍江夏,收不到宴貼怕也屬常事。”道鸞聳聳肩,並不十分在意。說不定那位郡主就是不喜歡她這種“命比天高、自以為是、眼高於頂”的“三不女”呢。

“那也沒關係,反正你跟著我去也行。那位表小姐,也跟著去。”王舞一臉的狐疑,“你真的不是要害她?”

“……”真的是發小麽,還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道鸞轉移話題道:“我不大想去,你帶著她去就是了。既然我不去,那我還能怎麽害她?”這違心的話說起來一點也不心虛,“去的都有些什麽人?隻有江夏的貴女?”

“不止。”王舞伸出一根手指,在道鸞眼前搖了搖,“當然不會隻有貴女,聽說這場宴會是為石氏那位辦的。”

“石氏?洛陽石氏?”道鸞手指輕輕敲著杯沿,若有所思。

石氏在洛陽的聲望比陳氏本家的聲望還大,但其家族中入仕的人卻不多,多得是從商發家致富的。在中原各地都流傳著這樣一句話——“石中藏金,富可敵國”,可見石氏家業之大。那石氏的傳聞軼事,也常常能在酒館聽到。譬如哪一位石氏子弟怒砸千金博美人一笑,或怒砸珊瑚博賓客一歡的事情,層出不窮。

可惜的就是石氏隻在洛陽發展,雖說石氏子弟散遍中原各地,但他們都以洛陽石氏自居,並不像陳氏這般,還分個洛陽陳氏、西陵陳氏、竟陵陳氏等等。石氏勢力之大,令人瞠目結舌。

前世時,秦臻費勁了心思想要拉攏石氏為他所用。但是陳繡先下手為強,用了諸多不地道的手段,拿捏住了石氏的命脈,讓石氏為南朝賣命。雖然之後秦臻和道鸞也找到了能夠提供大量資金支持北朝的人,但還是因為石氏對南朝的扶持而吃了幾場敗仗。

“全江夏的貴女們都會去的話,想必陳繡也會去了。”道鸞想起了那個女子,雖然她依舊眉眼冷漠,但是卻隱隱感覺有哪裏不一樣。與前世交鋒時候那位南朝皇後不一樣,好像……多了人氣兒。

“陳繡?你認得陳繡?”

“自然是認得的。上一次晦日,我們在漢水遇見了。”道鸞把晦日那天發生的事情全都告訴了王舞,王舞聽完了嘖嘖稱奇,她的關注點全都落在了宋玉身上,對宋玉的英勇之舉讚歎不已。說如今這世道亂成這樣,還有這樣見義勇為的人。不過說完了,她卻突然皺著眉頭,陷入沉思。

“怎麽了?”道鸞半開玩笑說道,“難不成你被這位郎君的勇武所動,對他上心了?”

王舞作勢要打她,道鸞笑著躲開。兩個人玩鬧起來,大概是聲響太大了,吵醒了陳昊。他揉著惺忪睡眼,赤著腳從屏風後麵走出,身上披著一件小鬥篷,手裏抱著雪稚縫給他抱著睡覺的手籠,不高興地說:“阿姐,你們吵到我啦!”

王舞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朝陳昊眨眼睛,說:“是我的錯,你莫要怪你阿姐。來,我給你好吃的,別生氣!”她把道鸞為她準備的那碟糕點,捧到了陳昊眼前,一臉討好。

陳昊眼睛一亮,立刻屁顛屁顛地跑過去,一把搶過王舞手裏頭的糕點,拿起一塊塞進嘴裏,說:“好伐,原諒你喏。”

道鸞刮了刮他的鼻子,說:“小皮猴,分明是來蹭吃蹭喝的。雪稚,再拿些糕點來。你可是睡著了,肚子餓了?”

陳昊點點頭,雪稚走過來,抱怨道:“小郎君跑得可快。”從床上竄的一下跳起來就往這兒跑來了,她攔都攔不住。

陳昊哼了一聲,端著糕點往裏頭去。他出來看著兩人,還是能感覺到他們在談事情的。他隻是出來攪和攪和,拿到了吃的就跑了。

“真羨慕你有個貼己的弟弟。”王舞看著,感慨道。

“你家中亦有族弟,羨慕我作什麽?”道鸞說完,見王舞的眉目間都冷凝下來,心想定是她那些庶出的又開始作妖了,因此柔了聲道,“那也行,等日後你生了自己的孩子,也有得疼愛,何須羨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