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銷金樓四
要論技巧，除非韓褚從娘胎出來就學習摴蒱，不然以他的資曆，贏不了道鸞。但是如果道鸞贏了，她雖然能贏到那些銀錢，卻也會拂了韓褚的麵子，甚至得罪韓褚，得罪韓氏。
她之所以要讓韓褚先占據高地，再輕鬆反擊，是因為她想告訴韓褚，她能夠贏，而且很輕鬆，但是她不會贏。她放棄了那些銀錢和勝利的名頭，而給韓褚留了麵子。
雖然看上去是平局，實則是她贏了。贏在了算計，而不是技巧。韓褚日後尊重她，也不是因為她的摴蒱技藝，而是這盤摴蒱背後的東西。
謝重之如果真的要學習摴蒱，就要知道在技藝之後，有更加重要的東西。
說話間，又聽見外頭喧嘩聲四起。李光罵道：“又怎麽了？難不成這回兒來了一大堆認親的？”說完，便親自到門外去看。
隻一會兒就回來了，臉上帶著驚喜之色，說：“是棋瘋子來了！”
道鸞不明所以，見那些個郎君一聽到“棋瘋子”，就都活絡起來，疑惑道：“棋瘋子？”
“女郎不常來銷金樓，因而不知道這棋瘋子。”江追解釋道，“棋瘋子本名李訓，乃是西陵出名的遊俠。隻是他雖然是遊俠，卻有一手解棋的技藝。不管是什麽樣的難局，到了他手上必能解開。而且此人棋藝之高超，恐怕我們這屋裏頭的都不足以在他手下走過三十招。”
有這麽厲害？怎麽不曾聽說過這人？道鸞頗感驚訝。
“女郎的摴蒱技藝這麽好，不知道圍棋下得怎麽樣？”有郎君問道。
“我並不通圍棋。”道鸞搖搖頭，說。倒是阿臻，那一手圍棋下得出神入化。他又是心思縝密的人，棋風頗有大將坐鎮麾中，卻能夠指點江山的氣勢。
郎君們都十分高興，一夥人都打算到外頭去看看。原來這棋瘋子李訓每次來銷金樓，都是來瞧瞧有沒有什麽能人高手，能夠弄出些他都解不開的棋局。這李訓雖然是個棋瘋子，但卻也是個遊俠。而且往大了說，他是西陵遊俠之首，刀法出神入化。李訓放言，如果有人能夠擺出連他都解不開的棋局，那麽他就會自願成為那人之友。有這樣的一個助力，誰不想呢？可惜從來沒有人能夠辦到。
道鸞心中一動，跟著郎君們也出去了。
這銷金樓廂房外頭，下麵都是用屏風隔開的區域。有的人不喜歡待在廂房裏，覺得悶，所以外頭也布置了讓他們可以宴樂娛樂的地方。隻是從樓上的走廊往下看，就能看到一個身影在屏風區跳來跳去，他走過的地方都響起了一片噓聲，想必是苦心創造的棋局被輕易破解，心中鬱悶不已吧。
“諸位可有什麽千古難解的棋局？”李光問郎君們道。
哪來什麽千古難解的棋局啊……眾人搖搖頭，以為千古難解的棋局是大白菜隨處可買的麽。要說那些所謂的千古棋局，都是些帶有解局之法的。而那些記載了難解棋局的書籍，有都是些孤本，早不知道被誰收去。這棋瘋子出沒又完全不按照規則來，難道要拿著一本殘局蹲在銷金樓日日等他麽？
李訓好像把那些人的棋盤都掃蕩光了，隻見他落在屏風上，俯視眾人，搖搖頭，說：“可惜，可惜，圍棋式微！”
道鸞也不知道什麽千古棋局，但是她記得阿臻曾經擺出來的棋局。那些棋局之精妙，連淫浸圍棋數十年的老學究都無法解。
“閣下！”她遠遠地對李訓喊道，“可願一解我的棋局？”
李訓動了動耳朵，回過頭來。隻見他穿著一身褚衣，十分單薄，但是看他肌肉發達，竟然一點都不冷。那濃密的胡須遮住了大半的臉，隻看得見一雙黑色的眼睛。那眼睛動了動，打量著那個身形瘦小的少女。李訓挑挑眉，這是哪裏來的女郎，大放厥詞？
道鸞又說了一遍：“我有棋局，閣下可願一解？”
“願！”李訓吼了一嗓子，又是踩著屏風，又是踩著某些人的腦袋，跳到了這樓上。
他四下看看，問道：“棋局何在？”
道鸞叫來侍從：“將棋具拿到廂房中。”
李訓不耐煩道：“女郎，莫非是想要拖延時間？”
“你武功過人，我怎麽能夠拖延。”道鸞笑道，“想來閣下也不差這一星半點的時間，廂房裏請。”
大庭廣眾之下未免太過招搖，道鸞已有把握，因此請李訓入廂房。眾人魚貫而出，又魚貫而入。大家都以為道鸞這是要殺一殺李訓的銳氣，因而興奮異常。
棋盤送到了廂房內，道鸞一手黑子一手白子，慢慢悠悠地下著。李訓在一旁看著，嗤笑道：“真是三歲小兒都能解的棋局，我知道你下一步要走什麽，喏，是這兒——”他伸手指著棋盤一隅，但沒想到道鸞手一偏，落在了一個不痛不癢的地方。
李訓愣了愣，難道這是在胡亂下麽？他也不是沒遇到過這種棋局，看著就是胡亂下的，實際也是胡亂下的。但是再胡亂來，也能夠破解。這女郎看著好像難對付，也不過如此嘛。
但是看著看著，他的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他偶爾能夠猜到道鸞下棋的方向，但是偶爾又猜不到。感覺自己好像在迷宮裏走著，一開始都是一條道走到黑，突然間就彎彎曲曲，曲曲折折不知道通到哪裏去。隨後又迷霧四起，遮蔽了視線，找不到出口。等到最後道鸞將棋局擺了出來，隻見李訓糾結得胡子都快掉了。
她笑了笑，道：“請。”
李訓在她的對麵坐下，皺著眉頭看著棋盤，冥思苦想。大家都沒見過棋瘋子這般凝重的模樣，因而紛紛撫掌。有人殺了這大胡子的銳氣，豈不快哉！李光悄悄地蹭到了道鸞身旁，也看那棋盤，他自詡自己的圍棋技藝還算不錯，但這棋局看的雲裏霧裏的。
“女郎，這棋局怎麽解啊？”不能告訴大胡子，但是告訴他沒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