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溺水
素珍奉上擦手的絹布，道：“是。”
“隻是一隻輕舟啊，沒想到西陵陳氏如此寒酸。”陳繡隨手擦了擦，扔到素珍的手上，她甩袖落座於放置在船頭的賞景胡床上，“請他們上來坐坐。”
眼看那隻福船離他們越來越近，陳曦長不明其意，這不避開難道要撞上嗎？
道鸞冷眼看著那個女人，是了，就是她，一輩子都難以忘記的對手。如果不是她，南北兩帝的鬥爭絕對不可能持續那麽多年。陳繡，一個不可小覷的對手。阿臻曾經感慨過，此女若是男兒身，那紫微帝恐怕就不是那個廬陵浪子，而是這個翻手可覆天下的陳繡。
眼看就要撞上，但是那艘龐然大物突然停了下來，一個丫頭緩緩走到船頭，對他們朗聲道：“此乃竟陵陳氏之船，敢問可是西陵陳氏？”
“正是。”陳曦長麵帶警惕，“來者意欲何？”
素珍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絲譏諷，大概是在嘲笑陳曦長小題大做吧。她道：“竟陵陳氏女郎有意請西陵陳氏上船一見，不知可否？”
請他們上去見一見？這是什麽意思？他們西陵陳氏自問與竟陵陳氏的交情並沒有那麽好。陳曦長還在思考到底要不要答應，就聽見道鸞說：“可。”
他抬頭，看見道鸞已經起身，順著竟陵陳氏家奴放下來的踏板走了上去。走了幾步，她回頭朝陳曦長眨眨眼說：“阿父，又不是鴻門宴，怕什麽。”
是啊，又不是鴻門宴，怕什麽。陳曦長失笑，他真是在官場摸滾打爬太久了，戒心如此之重。不過區區竟陵陳氏罷了，他們西陵陳氏難道會怕麽？
上了船，道鸞一眼就見到了陳繡。她朝她輕輕一笑，眼中看不清是晦是明。
陳繡審視著道鸞，是個不錯的美人胚子，不是說一眼驚豔，而是十分耐看的那種。而且這西陵陳氏女郎與她年紀相同吧？為何身上的氣息不太像是一個剛及笄的少女？難道說這西陵陳秀也和她一樣，在一個及其複雜的家族長大，從睜開眼的那一刻就開始鬥，因而才有著如此不符合年紀的氣場麽。
道鸞很久沒見過陳繡了。
她們曾經見過一麵，是在戰場上。這個女人很厲害，多少次紫微軍潰敗在即，都是她力挽狂瀾。但是她們倆終究還是不一樣的，道鸞是北朝的國士，陳繡是南朝的皇後。光是從這點上就證明，不管陳繡的難耐多大，她也是要屈居在那個男人之下。
陳繡的野心更甚於她，或許對她來說那更不好受。
兩人默默的對視了半晌，陳繡先行揚起一抹笑容，開口道：“請坐。”
船上安置的都是胡床，也就是從胡人那邊傳進來的有四條腿的坐具。道鸞施施然落座，沒有半分不適應。陳繡目光不挪開，還是看著她，隻是抬手吩咐道：“素珍，烹茶。”
陳曦長等人也上來了，他們不常坐這胡床，因此都覺得不自在。陳昊本來被張薇抱著，但是他真跳下去，跑到陳繡那張又大又長的胡床上，爬上去摸了摸，說：“好舒服！”
“昊哥兒，不許無禮！”沒等陳曦長開口，張薇便斥責道。
意外的是陳繡沒有排斥，她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陳昊的小臉，心底萌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她抬手摸了摸陳昊的腦袋，說：“無礙，你便坐在這。”
這倒讓道鸞想起了另一件事。
聽說陳繡成為皇後之後，有過一個孩子，但是後來那個孩子沒了，是被一個賤妾害死的。那之後，每一次過招，陳繡好像變得更加狠厲而毒辣，不但不給敵人留後路，連她自己都不曾留後路。想到這裏，道鸞蹙了蹙眉頭，難道陳繡也是重生而來？
如果是那樣的話，事情可就麻煩了。
她仔細看著陳繡的一舉一動，陳繡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眼看她。半晌，陳繡勾唇一笑道：“陳氏阿秀可是在好奇，曾經與你同名的人是什麽樣子？”
不等道鸞開口，陳繡道：“我也是好奇，搶了我姓名的人是誰。本覺得不過是個普通人，如今一見，倒覺得有點不凡。我覺得我與女郎相識多年了，女郎可有這種古怪的感覺？”
我們確實相識多年了。道鸞搖搖頭說：“無，我隻是覺得女郎好看，因此多看幾眼。”
陳繡愣了愣，笑道：“真有幾分意思。”
突然間，東邊似乎喧嘩聲大作。眾人往那邊看去，看得仔細了，發現原來是有人落水了！
“有人落水了！”陳錚喊道，“可有人識水性？！”
話音方落，又見一道身影跳下去，如遊魚般遊向了落水的人。那落水的人不斷地撲騰，一見到有人來，就立刻抓住他。眾人都心驚不已，因為他們都聽說過落水的人把救人的人一同拉下去一塊死的傳言！所以在場有的人雖然識水性，方才卻是在猶豫，遠不如這跳水的人來的果斷。
這似乎是一場拉鋸戰，因為救人者被拉著趁著下去，好一會兒都沒動靜。大家都嚇傻了，有人說：“糟了、糟了，這怕是要一塊被水鬼拉下去了！”
一到這種關頭就有人胡說八道。陳繡聽得有些不耐，像是這種事情根本與她無關，可是為什麽她覺得心底**不安？陳繡起身，也走到了船邊看情況，道鸞見了她，脫口而出，古怪道：“你居然會關心這種事情？”
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對手，道鸞自問陳繡可不是這麽喜歡湊熱鬧的人。
陳繡愣了愣，皺眉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心慌？
“出來了、出來了！”
突然間大家又都喧嘩起來，原來是那救人者從水中竄了出來，手裏抓著好像被打暈的溺水者。然後他四處看了看，往陳繡的船遊了過來。這艘船是離得最近的。
那人頭上滿是水草，但看樣子並沒事。連陳繡自己都沒察覺到，她居然鬆了一口氣，陳繡走回胡床，道：“把繩索放下去，拉他上來。”
兩個人都被帶了上來，溺水者雖然暈了但還活著，而救人者趴在甲板上，看來剛才耗費了他不少力氣。道鸞看這個人，覺得有點眼熟。
“……宋玉？”她遲疑著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