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七章 舊地

卻在李忠準備和人通過城牆攀爬上去抓住秦臻的時候,發現秦臻不見了。他驚惶不已,立刻大喊道:“快,快點去城樓上!”

城門已經被關上了,秦慎的表情依舊冷靜,阿木佳索已經和他的美姬們去帳篷裏翻雲覆雨了。阿木佳索的大兒子,多賀拉索騎著馬,到秦慎跟前,冷嘲熱諷道:“郎君要是不能管好汝南,就把汝南交給我們吧?”

這是挑釁,赤裸裸的挑釁。

秦慎抬眼瞥他,但隻是一眼,他就轉身,與跟在他身後的暗衛們通過小門進了汝南城。馬背上的多賀拉索握緊了拳頭,攥著韁繩,手都勒出了紅痕。因為他讀懂了秦慎那一眼的意思,他被秦慎羞辱了。

因為他不是胡人的王。

他隻是一個已經二十五歲還要在父親的淫威之下乖乖當一個好兒子的無用之人。

多賀拉索的身後,他的兄弟凱爾拉索和比諾拉索一同坐在馬背上,遠遠的看著他們這個最年長的兄弟。凱爾拉索的露出了嘲諷,說:“真是個愚蠢的家夥。”

他們說的是胡語。

比諾拉索淡淡說道:“這次倒是不錯的機會。”

他們相視一眼,連話都不用說,彼此就明白了意思。可憐的多賀拉索,就算他是那個順位繼承王位的人,卻架不住身後有一堆想要殺了他取而代之的兄弟。

這一切都落入了阿木佳索的眼睛裏,他接過美姬倒過來的葡萄美酒,抿了一口,眼裏露出了陰沉的笑意。

他當初也是殺光了自己的兄弟,才坐上了王的位置。而自己的孩子眾多,到底誰能夠脫穎而出,踩著鮮血和白骨坐上王位呢?

他很期待。

宋玉不明白道鸞和李訓的笑意從而而來,他一頭霧水的看著他們。

李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對道鸞笑道:“女郎,你就告訴他吧。要不然這小子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多大一個餡餅呢!”

餡餅?啥?

道鸞突然起身,她撩起長衫,在宋玉驚訝之際,行了一朝臣之禮,聲音激昂,說道:“我,陳道鸞,願奉宋玉為主,助君登上帝位,統一天下,逐胡人出我中原,還我中原安平祥和。”

她抬頭,目光灼灼,說:“郎君可願,窮郎君此生,為這天下百姓謀求福祉?”

宋玉有點發昏,他的口中幹澀,似乎連一個字都難以吐出。他聽到自己的腦子在嗡嗡作響,不知道為何會這樣。他的手心出汗,濕了他的衣袖。他覺得自己現在說的每一個字,都有千斤之重。

“……願!”他終於吐出了這個字。

他根本思考不了發生了什麽事情,因為這一切來得太快,猝不及防,他反應都來不及。

李訓捏了捏他的肩膀,說:“恭喜你了,如願以償,能夠給你心愛的人一個天下,高興吧?”

要說不落寞,是假的。對那個女子的辜負是李訓今生的罪孽,他再難贖罪。

“女郎,這……是怎麽回事?”宋玉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開口說道。

道鸞笑了笑,她看向遠方,那一片混亂之中,她仍然能夠一眼就找到這個與自己有兩世緣分的人,準確的把他放進自己的心裏。

“沒什麽。”她輕輕地說,聲音快活的像一隻鳥兒,“我隻是突然間知道了,我所追求的,不是天下,而是一人而已。”

李忠帶著大隊人馬捉拿秦臻,可是汝南城內一片混亂,那些百姓暴動起來,將將士們堵得死死地,水泄不通,他們走也走不了。

而如果選擇動手,就會盡失民心,這不是郎君想要看到的場麵。

李忠看到秦慎從小門進來,立刻上前匯報當前的狀況。秦慎聽了,抬手製止了李忠接下去的話,說:“不必了,我知道他會去哪裏……暗衛長何在?”

暗衛之長仿若無形之人,一下子就出現在他的麵前,其身法之快,讓人的眼睛都捕捉不住。他單膝跪倒在地,說:“屬下在。”

“跟我走。”秦慎說道。

李忠大驚,郎君這是打算隻身入敵營麽?這太危險了,萬萬不可啊!他正想要開口,那暗衛之長卻對他搖了搖頭,說:“郎君決定的事情,我等不可阻攔。”

李忠默然。

秦慎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李忠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他抬頭看向天空,這幾日都是萬裏無雲,卻不知為何竟然隱隱有層雲交疊。雷霆翻滾,看上去會是一場大雨。

秦慎的步伐很慢,也很穩,他好像是在閑庭漫步,跟在身後的暗衛之長一句話也不說,隻是默默地跟著。這是他身為下屬的職責,也是他必須做的。

突然,秦慎停下自己的腳步,抬頭看向蒼天。

“要下雨了。”他呢喃道。

汝南王府的後門就在眼前,他推門而入。

王府裏頭靜悄悄的,因為原本那些家奴,丫頭遣離了,去守著秦隆。所以現在後院無人,倒也是件好事。

他抬步慢慢地走著,這府裏的一草一木他都很熟悉,不多時,就走到了一間破敗的小院門口。

門虛掩著,上麵隻有一個生鏽的鐵索纏著。不需要開口,暗衛之長就心領神會地上前一步,將那鐵索斷開。鐵索落地,嘩啦嘩啦倍顯笨重。

“在這裏等著。”秦慎說,“沒有吩咐,不論聽到任何聲響,都不能進來。”

暗衛之長的眉心一跳,說:“郎君……”

“我累了。”秦慎說。

他確實累了。

他是秦慎身後的影子,影子,是不能違背主人的。但是暗衛之長閉了閉眼,將自己的劍雙手遞了過去,說:“郎君。”

一切盡在不言中。

秦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接過了。

秦慎推門而入,跟他預想的一樣,那是一個背影,一個熟悉的背影。他也是一個人,站在蕭索的庭院中,不知道在想什麽。

聽到了秦慎的腳步,秦臻回頭,朝他露出了那種怯生生的笑,說:“大兄。”

沒有等秦慎開口,秦臻指著那廂房門口的石磨,說:“大兄應該不知道,當初我還在這個院子的時候,每日天沒亮就要起來,就是為了磨豆腐。”

他的手上有很厚的老繭,但並不僅僅是常年習武造成的。這雙粗糙的手,從他年紀很小的時候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