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章 治喪四

道鸞站在靈堂前,一身斬衰,冷漠地看著家仆把他們三個人的屍首放進棺材裏。

珠蘭見她的神色陰沉,擦了擦眼角的淚,上前來低聲道:“女郎,該蓋棺了。”

道鸞目光沒有挪開,輕輕地“嗯”了一聲。

三副棺材,靜靜地擺在靈堂裏。

並非是入了棺之後就立刻下葬,而是要根據亡故之人的身份和選定的下葬之日,決定停殯待葬的時長。這期間,作為長女,陳曦長之女,陳錚之妹,老夫人之孫的道鸞就要穿上不縫邊的粗麻喪服,也就是斬衰,每天一早一晚在殯所哭奠。

她此時跪在草席上,卻是一滴眼淚都流不出,靜靜地踞坐著,看著眼前的棺材出神。

張薇強撐著要來,她自然也是穿著斬衰,此時見道鸞一言不發地踞坐,悲從中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珠蘭扶著她,哭道:“夫人,您就不要哭了,要是哭壞了身子,以後可怎麽辦!”

“我尚是哭得出來的,那孩子,卻是連淚都幹了。”張薇握住她的手臂,“你莫想瞞我,那天她分明……分明是要尋死!”

道鸞拔刀一事已經被張薇知曉,她卻強壓著不說,無外乎是不想再增傷感。但是見道鸞這樣,她心裏頭怎能不痛呢?

朝夕奠是必須的,否則會落下口舌,外的人不知道的,就說陳氏阿秀是個沒心沒肺、無情無義的,疼愛、養育自己多年祖母和父親,還有她的大兄,接連死了,她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流!這可不是狼心狗肺嘛!在外頭指指點點,這可讓她以後怎麽辦!

道鸞唇動了動,看向旁邊的張薇,輕聲道:“阿母,你身子還沒好,還是回去歇息吧。”

張薇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說:“如今這陳氏,隻剩下你我,還有昊哥兒了。我縱是再如何,都騙不了自己,阿秀,阿母如今隻有你了,莫非你要舍下阿母,跟你薄命的父兄去了麽?”

陳昊雖然名義上是陳氏的孩子,但始終不是張薇所出。她已經失去了陳錚,如今剩下的隻有道鸞。真的是放在心尖上的,無論如何都想留住的孩子,隻有道鸞罷了。

道鸞的唇微微動了動,沒有再說什麽。

張薇的淚好像流不盡似的,她壓製自己的悲傷很久了,卻全部傾瀉而出——在看到這三副棺材的時候。旁的人家,朝夕奠的時候都是一大家子,哭聲震天,悲傷震天。可他們隻有兩個人,不可謂不慘。

白發人送黑發人啊,張薇一夕之間兩鬢的白發多出了大片,無法忽視。她嫁進陳氏以來,陳曦長一心嗬護著她,從不曾讓她看上去如此憔悴。

下葬前一天,是要用靈車把靈柩先遷入祖廟,也就是遷柩,但是西陵陳氏的祖廟既不在西陵,也不在洛陽,皆是因為陳氏的祖先乃是關中人,要是真的要遷入祖廟,怕是要千裏迢迢運去關中。

因此,這一件就省下了,隻等著下葬那天,載往看好的風水寶地,入土為安。

陳曦長生前為人和善,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友。他洛陽的同僚、親友得知他和兒子不幸喪命,家中隻剩下寡母孤兒,紛紛送來了錢帛財物助葬,關係更好的,還日夜兼程趕來為他吊唁,且深切吩咐了張薇,若是有什麽艱難,可去洛陽求助。

時間過得比想象中的快,下葬那天到了。

他們三個人葬在一處,死後也是一家人,因而選了城外一處風水不錯的地方。這日正是初七,靈車停在陳府麵前,載著那三副棺材前往城外。

西陵百姓們雖然怕沾染上晦氣,但還是跑出來遠遠地看著。不少小孩子頑皮地跑到街上來,被家裏人攆回去打屁股。漫天冥紙,隨風而起,道鸞手抓白幡,走在最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