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 澤中亭
先前就吩咐過阿七，等她們出發之後，隔半天再從官道到尋陽來，到了尋陽，便由他與那婦人交涉，將這善堂開起來，每月初一十五施粥，實際上是靠著這兩個時間，讓乞丐們傳遞信息，從而建立一個信息網。
她這麽一去，路上所過的大城，都會這麽做，阿七是個聰明人，該挑什麽樣的孩子幫忙，他心裏有數，也就不用道鸞交代。
等回了成衣鋪，道鸞讓雪稚帶著陳昊上船，與李訓接著往鄱陽的彭蠡澤去，她則和宋玉喬裝走官道，如此分開，那些人定想不到，也好甩開他們。
一路平安，他們沒有在官道上遇到李勇的人，順利到了鄱陽。
走陸路的自然比走水路的要快，道鸞便在那彭蠡澤邊雇了一隻小舟，泛到李訓他們定會經過的地方，在那裏等他們。
此時天邊已經泛起了紅霞，那船夫收了過夜的錢，瞧著天色也好，就沒有推辭，在這湖中停了。
道鸞正等著李訓他們，突然聽到了一陣縹緲的琴聲。
這琴聲如泣如訴，如明月初升，如夜鶯方啼，道鸞豎著耳朵聽了很久，整個人都好似醉了一般。
那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船夫拉下了蓋在臉上的草帽，說：“郎君這是第一次聽到咱彭蠡澤散人的琴聲吧？”
道鸞疑惑道：“彭蠡澤散人？”
“是呢。”船夫指著那夕陽下，隱隱約約能看到的一間小亭子說道，“你瞧那裏，那裏就是澤中亭，是一個隱居在這兒的居士住的地方。”
“哦？”道鸞來了興致，“是誰？”
“我們也不知道，他自稱閑散居人，我們這些常年在湖上的，經常能聽到他彈琴的聲音。偶爾累了，還能到他的亭子裏討杯香茶喝。”
正是這時，遠處來了一隻烏蓬，船夫立刻叫道：“郎君，那是不是你們要等的烏蓬？”
道鸞循聲看去，果不其然，看那船夫的身形就知道是李訓。等兩隻船靠上了，他們五人也算是集合了。那船夫得了賞銀，高高興興地要走，道鸞突然叫住他說：“你可知那閑散居人是什麽時候到這澤上來的？”
“這些事我們怎麽會知道呢！”船夫老實回答道，“我們隻知道他叫閑散居人，其餘的一概不知。”
看來船夫確實不知道，道鸞又打發了點錢，讓他走了。
此時天色已晚，他們還不如在這彭蠡澤靠岸，到城裏找落腳的地方。折騰了一天，想必也累了。但道鸞突然叫住了要劃槳的李訓，說：“我們去那亭子看看。”
李訓不知所以，但還是往那亭子劃去。
這時候天已經暗了大半，那亭子八角有燈光亮了起來。原來這亭子看著小，實際上大得很。近了才發現堪比一處茅屋。
五人下了烏蓬，陳昊問道鸞說：“阿姐，這裏是哪裏？”
這八角亭有門，隔著紗窗看不清裏頭是什麽。道鸞摸了摸陳昊的腦袋，不回答他，反朗聲說道：“敢問閑散居人前輩可在？”
燈影綽綽。
裏頭傳來一聲輕咳，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他說：“正是閑散居人，不知小郎君有何貴幹。”
道鸞道：“晚輩看這天色已晚，想要找個落腳的地方。此處離岸邊尚遠，聽船夫說前輩是個大方好客的，便尋思著叨擾一番。若是前輩以為不便，我們五人自會離去。”
李訓撞了撞她的手臂，低聲道：“怎麽想到跑這裏來了？”
嗯？聽他的口氣好像知道這裏？莫非他認識這裏的主人？
正詫異著，裏頭又傳來那中年男子詫異的聲音：“這不是李訓李大俠嘛，難怪你沒跟重淵一塊過來，原來是跑去小姑娘那兒幫忙了。怎麽，我倒要看看是怎樣的小姑娘，能讓你們主仆二人都念念不忘的。”
這些話裏信息量太大了，道鸞頓時愣住了。
她下意識就想跑，但是眼前的門已經開了。
竹香隱隱。
沒……沒想到！
道鸞看到那眼熟的中年人，腦子裏立刻亂成一團麻，她倒是糊塗了，竟然不知道這所謂的“閑散居人”就是秦臻的師傅，韓真！
他年少坎坷，曾有一段時間是流落到了武昌，而在武昌這段時間，正是認識了一個師傅，那人名字就叫韓真。道鸞是見過韓真的，可惜也隻有數麵之緣。不然聽聲音，她早就跑了。現下看見那個坐著正在煮茶的中年男人，道鸞心裏頭驚濤駭浪翻起。
韓真是閑散居人不是麻煩，在這裏也不是麻煩，隻是……難道秦臻也在嗎！
想到之前自己在浠水邊落荒而逃的場景，道鸞心裏又萌生出了落荒而逃的衝動。
“原來是韓散人。”這韓真喜歡以散人自居，李訓總不能跟著秦臻喊他師傅，因此就以“韓散人”相稱。他樂嗬嗬地瞥了道鸞一眼，其實方才看到這亭子他就知道這是韓真的住處了，但是他沒說。嘿嘿，這下子好玩了。
道鸞瞪了他一眼，為何不說？
李訓假裝沒看到，他脫了腳上的草鞋，大大咧咧地就走了進去，還招呼眾人一塊進來。
道鸞進了亭子，四下一下，沒有見到秦臻的影子，這才鬆了口氣。
李訓那丫的，一進門就竄到了韓真身邊，在他耳畔說悄悄話。道鸞有點不好的預感，卻說不出到底是怎麽樣。
那韓真聽了李訓的一番耳語，不由得多看了道鸞幾眼。這讓道鸞想起她方才，明明門都沒有開，她也可以壓低了聲音說話，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是小姑娘的？
“原來是西陵陳氏女郎。”韓真點了點頭，“女郎請坐，諸位請坐。”
眾人便在這圍著茶爐的炭火邊坐下了，天色已晚，氣溫也在慢慢降低，這爐火的溫暖實在讓人不由得靠近。韓真看著陳昊很是喜歡，先是給他倒了茶讓他暖手，這才一一打量起來。
“這位是——？”看雪稚那副模樣，就可以知道是個丫頭。但是宋玉，是個難猜測的主。韓真打量他上下，突然閃過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