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章 千般念
“姑姑。”道鸞站在門口，愣愣地喊了一聲。
陳曦悅轉過頭來看她，笑了笑。與記憶中的模樣不同，她的臉色蒼白，帶著疲憊，眼中一點生動都沒有，全然不像阿母說的那般，是一個神采飛揚的少女。
見到了她，道鸞腦海中才有某一塊記憶突然蘇醒，原來陳曦悅剛剛嫁到江氏的時候，還沒有受到虐待，後來她也回來過，與道鸞有過數麵之緣。隻是後來模糊了，如今一見，卻又覺得整個人鮮活起來，但越是鮮活，越是襯托的今日的她形容枯槁，讓人籲聲。
“阿秀？好久不見，都長成大姑娘了，來，過來同姑姑說說話。”陳曦悅對她招了招手。
道鸞邊走過去邊斥責那一旁的丫頭說道：“怎麽也不好好看著夫人？她現在可是孕婦，怎麽能喝酒？”
陳曦悅笑道：“你別怪她，這酒我動都沒動，她半點錯也沒有。”
道鸞在她身旁坐下，說：“那這酒是哪裏來的？”
“這是我當初出嫁之前埋下的。”陳曦悅說著，她的手指輕輕地滑過那沾滿了泥土的罐身，“我年幼的時候，可是調皮的不行，學大人貪杯，最喜歡喝那些甜甜的米酒、果酒，你祖父還常常因此罰我關祠堂呢。後來我嚐出了滋味，就想著把各色不同的酒混在一起，不知道味道如何。起初難喝，後來懂了些門道，做出來的就越來越好喝。而其中，我最愛的便是這一種。”
她拿起了酒舀，倒了一小杯給道鸞，說：“你嚐嚐。”
道鸞的酒意還沒散去，但是她不想拒絕陳曦悅，因此接過了她手裏的酒。她先是觀察了這酒色，隻見酒色清澈，又聞了聞，聞到了一種花香，卻聞不出是什麽花。道鸞輕輕嚐了一口，頓時驚奇地瞪大眼睛，說：“這酒的味道真是……”
難以形容。
入口時，是清淡的花香，在口中卻散發出複雜的味道來，不知是何苦，還是甜，還是酸，還是辣，最終又化作了一股甘，順著喉嚨留下，回味無窮。
道鸞將這一杯喝下，想要再來一杯，陳曦悅攔住她說：“這酒後勁可大，你啊，喝一杯就夠了。”
道鸞念念不舍地將手放下，問陳曦悅：“姑姑，這酒到底是怎麽名堂？”
“我本是不喜歡這種酒的。”陳曦悅淡淡說道，言語中帶著自嘲，“可惜，後來我發現我此生做的最對的，就是調出了這種酒。五味雜陳，這酒啊，名字叫千般念。便是說，人有千般念，好念壞念，甜念苦念，你喝了這酒，就是喝了人生中的千般念想。怎麽能不複雜呢？”
道鸞放下酒盞，咬了咬唇瓣，道：“姑姑……”
“好喝吧？人生百味，千般念想，都在裏麵了。”陳曦悅將酒罐蓋上，伸手捏了捏道鸞的臉，“哎，你不過是個剛及笄的少女，我跟你說這些話作甚？天色這麽晚了，看你風塵仆仆的，像是剛剛回來，這是出哪兒了？”
知道陳曦悅刻意要岔開話題，道鸞也不揭穿，順著她的意思說道：“這是去了石氏郎君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