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鷹說話間就湊了過來, 蘇渺驚得連忙伸手擋開,手背碰到了他的唇。

像被燙了一下,她的心都揪緊了。

遲鷹深邃的眼神勾著她, 在她手背上落下輕描淡寫而又無比刻意的痕跡。

蘇渺縮回手,藏在了身後。

倆人不再言語。

她兀自難受了一會兒, 也覺得自己真是有點傻, 為了這點莫名其妙的事情泛委屈。

隻能承認自己是舍不得他罷了。

遲鷹拆開了雞肉卷,遞到她嘴邊, 像哄小孩一樣:“哭的人先吃。”

“你吃吧,我不餓呢, 吃不了這麽多。”

“你先吃, 吃不了的我再吃。”

蘇渺驚悚地接過了雞肉卷, 生怕遲鷹真的吃她剩下的, 愣是認認真真地把一整個雞肉卷都吃光了。

遲鷹似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意圖,笑了, 蘸著薯條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

“班長,以後對我有話直說,別悶在心裏,我們的資料卡空白的地方還很多,慢慢完善。”

“哦, 好。”

蘇渺雖然這樣應著, 但她大概不會有勇氣真的對他有話直說。

她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自卑的地方, 必須拚命地掩藏起來,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現給他。

開始值機一個多小時了, 遲鷹才慢悠悠地拎著行李過去, 距離登機也就隻剩四十分鍾了。

蘇渺很著急, 生怕他趕不上飛機,拉著他去人最少的地方排隊等候。

“就說早點來了,坐飛機又不是坐高鐵動車呢,要提前很久才可以。”

“趕不上,就不走了。”

“那怎麽行!”

“舍不得我們班長,真不想走了。”

蘇渺看了他一眼,少年吊兒郎當地笑著,輕佻又雅痞,語氣像在跟她撒嬌。

她很不是滋味地嘟噥了一聲:“難道京城沒人等你嗎?”

說完這話,懊悔太過於直露,她欲蓋彌彰地補了一句,“你爸媽肯定也很想你。”

遲鷹默了幾秒,眼底的光芒稍稍隱了幾分:“他們可能都把我忘了。”

“怎麽會呢!”

他不再多說,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岔開話題:“寒假期間,有任何解決不了的麻煩,聯係我。”

“好哦。”她點頭。

“如果秦斯陽找你,別理他。”

蘇渺嘴角淺淺地抿了抿,左臉頰綻開一顆清甜的小酒窩:“他是你哥們呢。”

“所以你是他嫂子。”

“……”

她急得小臉通紅,“你少亂講話了,我們什麽都沒有!別讓人知道了。”

遲鷹知道她最怕的是什麽,改口道:“嗯,什麽都沒有,我們班長清清白白,是我不知廉恥胡亂口嗨。”

蘇渺被他逗笑了,說話間便到了值機台,遲鷹辦理了登機牌,值機小姐姐刷了身份證,說道:“你的是商務艙,不用排隊的呀。”

“這沒關係。”

“有托運的行李嗎?”

“有。”

蘇渺下意識地俯身去幫他提行李,遲鷹搶先一步接了過來,擱在了傳送帶上。

他有點無語。

真的…稍慢一步這丫頭就幫他把事情做完了。

她真拿他當女孩照顧著。

在安檢區外麵,蘇渺看著他商務艙的票根,悶聲說:“你買的商務艙,剛剛就可以進商務艙休息室嘛,幹嘛去漢堡王那麽嘈雜的地方。”

“怕你餓了,吃點東西。”

“才不餓呢。”

“不餓一個人吃完了雞肉卷,一點肉渣都沒給我剩。”

“你快進去吧!話真多。”

遲鷹單肩背著包,伸手摸了摸她的劉海額頭:“班長,不用對我這麽好。”

蘇渺搖頭:“你以前幫了我這麽多,我想對你好。”

其實是怕自己沒有太多配得上他的優點和本事,她隻能竭盡全力地對他好。

“原來是報恩。”

“哼,隨你怎麽想。”

遲鷹笑著說:“白娘子為了給許宣報恩,還以身相許了,我們班長什麽時候也以身…”

話音未落,便看到小姑娘臉蛋紅透了,他立刻收住了這些不太正經的騷話,“要走了,能不能給抱一下。”

蘇渺搖頭:“不能。”

遲鷹不依不饒:“友情的擁抱。”

她沉吟片刻,終於還是伸手和他抱了下。

遲鷹直接給了她一個厚重充實的熊抱,整個將她腳尖都帶離了地麵,就差把她舉起來了。

抱了整整五分鍾!

誰家友情的擁抱也沒這麽久啊!

蘇渺試圖掙脫,但他沒放開她,直到廣播裏傳來了催促登機的女聲,蘇渺才掙脫出來,將他推進了安檢區。

沒想到進去了沒過一會兒,遲鷹居然又跑出來了,蘇渺被他弄得一驚一乍:“又怎麽了呀?什麽東西忘了嗎?”

“打火機。”遲鷹從包裏掏出了她送他那枚山寨打火機,遞了過去,“忘了登機不能帶,你幫我收好,下學期還給我。”

“哦,好!”蘇渺接過打火機,揣進兜裏。

他一步三回頭,警告道:“別給我扔了,敢扔,回來有你好看。”

蘇渺掂了掂打火機,笑著說:“快進去吧。”

……

蘇青瑤倚著沙發看電視,見蘇渺回了家,懶懶散散地問:“香腸臘肉送出去了?”

“嗯,他說他家人會喜歡吃,謝謝媽媽。”

她輕哼了一聲:“你就巴巴去倒貼吧,再倒貼也沒用,你當人家還真能把你娶進門呢。”

蘇渺急了,喊了聲:“你說什麽呀!我就是…我們是關係很好的朋友而已!”

蘇青瑤懶得理她,淡淡道:“剩飯菜在冰箱裏,自己溫了吃。”

“不吃了,吃過晚飯的。”

蘇渺回屋寫作業,臨進門前回頭望了望她,“媽,你現在就像孕婦一樣,真的長胖了哦,吃完飯還不出去走一走。”

蘇青瑤抓起靠枕砸向她,小姑娘接過了抱枕,笑著進了屋,沒有多想。

晚上十一點,蘇渺寫完一張數學試卷,掐著時間,遲鷹的飛機應該落機了。

她給他發了一條消息:“到了嗎?”

五分鍾後,遲鷹回複了她:“剛落機,你早點睡,別熬夜。”

“嗯!”

蘇渺想著,現在他應該是和那個叫蔣希懿的女孩在一起。

這麽晚了,他們在一起做什麽呢?

肯定一起回家了,說不定有很多話要聊,畢竟C城和京城隔得這麽遠呢。

蘇渺坐在飄窗邊,手指尖把玩著那枚打火機,喉嚨裏就像卡著核桃似的,上不去、也下不來,就是難受。

夜色,寒涼如水。

她不想再去多想,倆人此時的關係…本就藏在夜色裏、不得見光,一切都還為時尚早,她更沒有資格想入非非。

如果他覺得她不好,以後不理她就是了,她又不會纏著他。

半個小時後,蘇渺又給他發了一條信息:“阿遲,你到家了嗎?”

C:“還在路上。”

渺:“噢,到家跟我說哦。【眨眼】”

C:“平時看著高冷,沒想到你這麽黏人。”

蘇渺心頭一驚,連忙道:“對不起。”

C:“道什麽歉,我喜歡你黏我。”

蘇渺心裏又澀又甜,沒有再回他,又過了二十分鍾,遲鷹終於給她發了一條到家的消息。

她手指尖在屏幕上打下了幾個字:“是一個人嗎?”

猶豫片刻,刪掉了這行字,換成了——

“晚安。”

……

蘇渺的寒假生活作息非常規律,每天早起沿江晨跑,八點回來寫作業、溫習功課一整天,黃昏時候還會出去跑跑步,或者給上班的媽媽送小麵。

因為曾經的老師的推薦,她加入了市區書法協會,也會時常抽時間練練字,拿給老師點評一番。

老師時常誇她,說她的心性越發能沉得下來,書法也在進步,雖然慢,但逐漸有了自己的風骨和品格。

每隔三天,她會去遲鷹家裏,但沒有使用他的健身設備,也沒有玩他的遊戲機和投影儀,隻是幫他擦擦桌子,用手握吸塵器打掃一下衛生,開窗透氣通風,離開的時候再把窗戶關上。

陽光透過大片落地玻璃照射了進來,書房寬敞而明亮。

遲鷹穿著一件單薄的米白色的居家衫,坐在電腦桌前,手裏擺弄著一個鈦合機械手臂。

電腦屏幕上是臨江天璽家裏的監控視頻畫麵。

畫麵裏女孩正踮著腳、給他玄關架子上的綠蘿添水。

他心裏隱隱有些不是滋味。

這姑娘…他把門禁卡給她,是讓她來家裏玩他的遊戲機和健身器材,偏這些碰都不碰,把他家的衛生仔仔細細打掃了一翻。

她就這麽乖覺,做這些…讓他心裏難受。

蔣希懿腳上踏著拖鞋,光著上身,懶懶散散地一屁股坐在遲鷹的人體工學椅上,瞥見了電腦屏幕:“遲遲,這姑娘誰啊?你請的保姆啊?這也太正了吧!看看這顏值…”

“我對象。”

“什麽??你都有女朋友了?”

“還不算。”遲鷹扣下打火機,用火苗燎了一下機械手臂上多餘的導線,淡淡道,“她要拿學分,不想被影響,高考以後再說。”

蔣希懿滿眼震撼,簡直不能相信,遲鷹這種外熱內冷的家夥,居然會喜歡上女孩。

他看似對人謙和溫煦,但實際上心冷意冷,城牆高築,堡壘重重。

若非十多年的相處,恐怕沒人能叩問他的心門。

蔣希懿一度覺得像他這樣刁鑽又冷情的家夥,要打一輩子光棍了。

他看著監控畫麵裏正用手握吸塵器掃地的女孩,這動作、這姿勢,熟練程度十顆星。

“遲遲,賢妻啊這是…這年頭,居然還能找到肯做家務的女生?”

遲鷹的視線清清淡淡地掃了過來,看著屏幕上的女孩:“她很溫柔。”

“呀喂,你看看我手臂上這雞皮疙瘩…看看…”

遲鷹一腳將他的人體工學椅踹了出去:“收留了你一天,該滾蛋了。”

“你房子這麽大,小弟怕你寂寞啊,特意來陪陪你呢!”

“不需要。”遲鷹給自己戴上了降噪耳機,“吵。”

“喝,你還是這臭脾氣,難不成你對象在,你也嫌她吵吵?”

“她比你安靜多了。”

蔣希懿知道遲鷹要搗鼓他的機器人了,不再打擾他,退出了房間。

……

蘇渺打掃了房間之後,在沙發邊小坐了一會兒,稍事休息,從包裏摸出保溫杯,去自動飲水機邊接了水。

本來想接一杯溫水,但不知怎麽的,按到了開水的按鈕,一不小心澆到了手上。

她吃疼地驚叫了一聲,連忙關掉了按鈕,不斷甩著手,手背燙紅了一大片。

水台邊,她打開涼水對著手背一陣猛衝,總算緩解了刺疼的灼燒感。

這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是遲鷹的電話。

蘇渺單手接過:“阿遲。”

“燙到多少?”

“啊,你怎麽…”

“客廳有監控。”

蘇渺環顧四周,果然,在開放式廚房左上角的位置看到了一個隱秘的監控攝像頭:“你都不告訴我有監控!”

“先不說這個,手怎麽樣?”

“沒事,一點點。”

“進門第二個櫥櫃裏有醫藥箱,裏麵有燙傷藥,去擦一點。”

“我等會擦吧。”

“現在就去。”遲鷹嗓音低沉,直接是命令性的口吻了,“快去,我看著你。”

蘇渺隻能用耳朵和肩膀夾著手機,翻出了他的醫藥箱,從裏麵拿出了一管燙傷藥,給自己塗抹了手背的泛紅的燙傷處。

“你一直在監視我呢!”她嗓音悶悶的,“哼,以後我不來了。”

“你要是總來我家做衛生,我寧願你別來了。”

“……”

蘇渺悶悶地說,“你這麽愛幹淨,我怕你回來,家裏都落灰了。”

“這是最後一次了,蘇渺,有這個閑工夫,多做幾個題,看看你的數學成績爛成什麽樣了。”

“143,很、很爛嗎?”

“像數理這種沒有開放式考題的考試,沒上滿分,都是爛。”

“……”

蘇渺無話可說。

她悶悶地低頭看著燙傷的手背,委屈地說:“那以後…我不來就是了嘛。”

遲鷹看著屏幕裏的女孩,眼神逐漸幽深,心裏居然難受了起來。

其實一開始,他對這女孩的留心,多少有幾分見色起意的意味。

她的確漂亮,而且是一眼能戳他心的那種漂亮。

之所以動心追她,更多的還是有某種保護欲作祟,她就像他的影子,他有多愛自己,就有多心疼她。

再有,這年紀…哪個男生沒點兒東撞西衝的欲望,他需要一個可以提供想象的女孩。

要說多麽深刻的感情,真的談不上。

在感情方麵,遲鷹收斂節製,絕對不會放縱感情,更不會對誰付出全然的真心。

他的第一選擇,永遠是保護自己。

蘇渺翅膀太小了,飛不上這波雲詭譎、狂風呼嘯的天空,他就幫她一把,讓她將來能過得更好。

但真正在一起,相互了解、接觸這段時間,遲鷹發現,他的心總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為她煎熬。

這姑娘手裏好像牽了線…線的另一端,套在了他的爪子上。

飛不高了。

見遲鷹不說話了,蘇渺便掛了電話,拎著包包衝監控攝像頭做了個吐舌頭的鬼臉——

“再不來了!”

出門之後,她手機振動了一下,遲鷹給她發了一條短信:“小鷹,我都知道。”

蘇渺竭力抑製著嘴角的上揚,靠在牆邊,指尖摩挲著手機屏幕上的那幾個字。

心裏,甜絲絲的。

渺:“你叫我什麽呀。”

C:“從今以後,你是我的小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