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們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冬至送什麽禮物的話題, 許謐一句話便將她們的夢打碎了——

“按照去年的慣例,不管你們送什麽,最後都會被他那幫哥們給瓜分了, 別忘了,去年盧思思送了個鑰匙吊墜, 現在還掛在段橋的書包上呢。”

“哎, 可不是。”

“但人家副班長生日,也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吧。”

聽到她們提副班長的頭銜, 蘇渺想了想,說道:“既然這樣, 那不如送賀卡吧。”

“賀卡?”

“嗯, 每人一張寫上祝福的話, 會畫畫的、還可以手繪一些卡通圖案, 更有意義。”

女孩們斟酌著這種方式的可行性——

“會不會太廉價了啊?”

“我覺得還不錯,反正送再貴的他也不一定看得上眼。”

“就送賀卡吧, 還不花什麽錢。”

“花錢倒沒什麽,主要是被那幫討厭的男生瓜分了就很暈。”

“說的對!”

以蘇渺對遲鷹的了解,送他禮物,他未必會看在眼裏。但代表心意和祝福的卡片和文字,應該會被他保留下來。

許謐拉著蘇渺去琳琅滿目的賀卡區挑選卡片。

“不管咱們送什麽禮物, 最後肯定都會被秦思沅給比下去的, 賀卡反而更有意義。”

蘇渺掃著牆上懸掛的各色明信片, 抽下來一張翻看, 好奇地問:“秦思沅會送什麽?”

“不知道,肯定都是很貴的東西, 之前楊依依過生日, 她大手一揮送了個lv包包呢!太壕氣了, 楊依依嘴巴都笑裂了呢。這次她心心念念的遲鷹過生日,她送的禮物肯定更不得了。”

蘇渺沒有吭聲,挑選了一張印著風景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風景是巍峨山脈和蒼翠的山林,鬱鬱蔥蔥,重巒疊嶂,給人一種雄渾壯闊之感。

“哎呀!竟然給你先發現了,他這麽喜歡山脈,肯定喜歡這張!”

許謐垂涎著她手裏的明信片,捶胸頓足,後悔手速慢了。

蘇渺大方地將明信片遞給她,笑道:“喏,給你用吧。”

“啊啊啊!我的親親班長!”許謐緊緊地抱了抱她,“愛你。”

蘇渺重新挑選了一張明信片。

……

除了明信片之外,她還給遲鷹選了一份禮物。

人家都直接開口問她要了,不送說不過去。

更何況,她也想對他的心意有所表示,不用太貴,量力而行就好。

她隱約記得遲鷹之前那枚經常拿在手裏把玩的打火機掉進了嘉陵江,後來他一直沒有買新的。

於是蘇渺按照回憶裏的形狀,在網上搜索了一番,終於找到了幾乎一模一樣的打火機。

機身線條硬朗,鋼製的材質,雕著繁複的羽毛浮紋,還有鑲嵌精美的綠鬆石,古樸而原始。

幸好價格也不算太貴,78,是她能夠承受的範圍。

蘇渺掰著手指頭算著,距離冬至還有六七天的時間,每天中飯老媽給的生活費是二十,她隻要每天省下十來塊就行了。

考慮到還有郵寄運送的時間,蘇渺提前預支了自己的生活費,下單了這樣一枚打火機。

……

入了冬,同學們也都在校服外麵籠上了厚厚的羽絨服,女生們穿上了保暖的線襪,但仍舊還堅持穿呢子短裙,露出漂亮的長腿。

清晨早讀課結束,遲鷹來到儲物間更換課本,看到自己抽屜外小格間被塞得滿滿當當。

有不少同學將他們的禮物擱在了小格間。

禮物絕大多數都是他那幾個哥們送的,因為遲鷹也會在生日送他們一份最想要的禮物,算是禮尚往來。

小格間裏擺著護腕、遊戲卡帶一類的東西,琳琅滿目,這裏麵最奪人眼球的,當然是那雙昂貴的限量款AJ運動鞋。

遲鷹沒碰這些禮物,拿起了邊上厚厚的一遝賀卡和明信片,快速地瀏覽著。

背麵字跡娟秀,基本都是女生送的,寫了不少祝福的話語,有活潑的、文藝的、委婉的、搞笑的…

翻了幾張,很快,他的視線落到了一張大海的明信片上。

湛藍的天、遼闊的海,海天相接的遠方……

遲鷹眼神停駐了幾秒,翻開了明信片的背麵。

沒有落款,也沒有祝福的話,隻有一行漂亮文靜的簪花小楷,寫著——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時光緩慢地流淌著,在他身邊匯聚成了一條綿延溫柔的河流。

他盯著那八個字看了很久,嘴角綻開不易察覺的笑意,很溫柔。

抽出了明信片,放回了書包的夾層。

離開的時候,又掃了一眼格子裏的禮物,似乎發現了什麽,將手伸進格子間,從裏麵摸出一枚打火機來。

跟他之前掉落的那枚打火機,幾乎一模一樣。

他沉吟片刻,似想到什麽,將打火機揣回褲兜裏,邁著愉悅的步子回了教室。

教室裏,他禮貌地向給他贈送了賀卡的同學們一一道謝,未曾遺漏一人。

在這方麵,遲鷹從來不會欠缺,他總能照顧到別人的心意,不會讓人感覺任何的不舒服。

蘇渺想起今天去放禮物的時候,看到起碼有巴掌厚度的賀卡,少說二十多張,他居然也能記得有那些人…

令人恐怖的過目不忘。

所有人都問候過了,隻差了蘇渺。

但他略過了。

蘇渺垂了眸,望著單詞本,心裏有些淡淡的不是滋味。

許謐好奇地回頭看她,正要詢問,蘇渺低低解釋道:“我的卡片好像忘了署名。”

“哦,難怪,就說他應該不會漏掉。”

“嗯。”

不是“好像忘了”,她就是故意沒有落款。

那句話是對他“南有喬木、不可休思”的回應,但這種回應,對於蘇渺來說,就像想媽媽總念叨的,說她命薄心高…

她在奢望不可得的東西,哪裏還敢落款。

如果他沒放在心上、沒有看懂,那就最好了。

下課後,蘇渺拎了保溫水杯,去水房裏接水,抬頭瞥見遲鷹正和幾個男孩倚在走廊邊說話聊天。

大家都說方言,他嘴裏是純正的京片兒,卻絲毫不會顯得格格不入。

他微微頷首,嘴角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意,頎長漂亮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把玩著那枚浮紋打火機,按下火石鋼輪,有火星苗子竄出來。

蘇渺的眼神簡直就像放暗器,嗖地射出去,看到他手裏的打火機之後,連忙又收了回來,匆匆邁入茶水間。

心髒噗通噗通,小鹿亂撞。

一開始的失落盡數散去,心裏有甜絲絲的感覺緩慢地漾開。

他知道的。

很快,茶水間裏有人進來了,站在了她的身後。

蘇渺蓋上保溫杯的蓋子,回頭便撞入了少年那漆黑如硯的眸子裏。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背靠著牆壁,緊張地喚了聲:“遲鷹,生日快樂。”

說完,她下意識地將茶水間的門往外踢了踢,避免被其他人看到倆人單獨相處。

然而這個動作,落在遲鷹眼裏便越發有了意味,他拉著她躲在了門後,壓低聲音道,“還裝不懂。”

“什麽?”

“那天我給你的紙條。”

蘇渺知道,是那句“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他不僅認出了她的字,還看懂了她的回應。

她呼吸微微地急促了起來,臉頰緋紅,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低頭沉默。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蘇渺在這樣的安靜而又燥熱的氛圍裏,在他四麵八方無處突圍的氣息裏,忽然懂得了一些特別的詩情畫意。

這時,有同學說說笑笑地走進了茶水間。

蘇渺心頭一驚,遲鷹立刻推著她越發往門後躲去。

狹窄的門縫裏,遲鷹站在外側,她在內側,他故意側過身,和她麵麵相貼,幾乎快要黏在一起了。

少年身上凜冽的薄荷香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在如此逼仄的空間了,她抬眸便能看見他近在咫尺的頸子,漂亮的下頜線,流暢的鎖骨弧度,還有他吞咽口水時候滾動的喉結…

她的臉幾乎要紅透了,想要移開視線,卻避無可避。

哪裏…都是他。

很快,那幾個同學接了水離開,茶水間安靜如斯。

蘇渺的呼吸有些急促,而遲鷹的呼吸也不平緩,胸膛比他在單杠上卷腹後更加起伏,倆人呼吸交織著,帶著某種夏日裏特有的躁動。

遲鷹麵對她本來絲毫不緊張,但這樣近距離的呼吸交織,竟也讓他身體繃緊了。

某些奇妙的化學反應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緩慢催生。

蘇渺察覺到不對勁,眸光下移,瞳孔收縮了一下,驚心動魄地移開,嗓子都幹了。

“看什麽。”他嗓音輕佻,稍稍側了身。

“沒、沒有!遲鷹,快…快上課了。”

“今天晚上,來熙街酒吧。”他在她的頸項邊低低說了一句,“陪我度過成年的第一天。”

蘇渺臉頰脹紅,用呼吸道:“我不…不一定會來。”

“但我會等你。”

臨走時,他捏了捏她垂在肩上的發絲,粗礪的指腹卻一不小心擦過了她頸部細嫩的皮膚。

這點輕微又強烈的觸感,在蘇渺的皮膚上殘留了一整天。

……

下午的體育課,秦思沅驚訝地看到她送給遲鷹的那雙限量版AJ運動係,竟穿在了兄長秦斯陽的腳上。

她怒不可遏,趕緊將兄長拉到無人的樹下,質問道:“哥,咋回事!這鞋明明是我送給遲鷹的!你怎麽拿來穿了!”

秦斯陽用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手落在她的肩上:“別急,稍微冷靜一下。”

“你快說,怎麽回事!”秦思沅沒有辦法冷靜,眼睛都紅了,“鞋子為什麽在你腳上,是他把禮物退回來了嗎?”

“遲鷹不會當眾把禮物退給你、讓你難堪,鞋還給我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為什麽他不收我的禮物。”秦思沅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他討厭我嗎?”

“是你的禮物太昂貴了。”秦斯陽無奈道,“我之前就勸過你,送賀卡就可以了,你偏要買鞋。你也不是不了解遲鷹的個性,這麽貴的東西,還是女生送的,他是絕對不會收的。”

“他還不是我們這種家庭出身的,這算什麽貴嘛!你看他還不是一身牌子貨,手上戴的,腳上穿的,哪有便宜的,你看他今天穿的那雙鞋,比我這雙貴得多呢!”

秦斯陽歎了一口氣:“他之前的那幾款程序設計,版權收入都不低,而且他的字動輒上萬,也從來沒問家裏開口拿過生活費,你覺得他和我們能一樣?他自己給自己買,再貴的鞋都夠資格穿,再奢侈的用度都無所謂。但你的錢是來自父母,你覺得他會收你這樣的禮物?”

秦思沅終於無話可說了,隻能抽泣著,擦著眼淚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