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謐笑得前合後仰, 肚子都要笑痛了:“這要不是個機器人,我真的要以為是遲鷹的兒子了,真的太像了吧。”

蘇渺將搓洗幹淨的抹布遞給她, 回頭望了望正在專注地撿拾地上垃圾的機器人:“可它怎麽知道我是班長啊。”

“據說有人臉識別功能,也是最近才更新上去的。它知道全校每一位學生包括老師的名字哦。”

“原來如此。”

可“小班長”這個稱呼…目前她也隻聽遲鷹這樣叫過。

蘇渺不再理會這機器人, 繼續和許謐配合著擦拭這一麵落地玻璃。

這時候, 有一群拎著籃球、穿著白色運動衫的少年們嘻嘻哈哈地經過。

有男生路過走廊垃圾桶,做出投籃的姿勢, 將易拉罐瓶子扔進去。

不過很遺憾,沒什麽準頭, 易拉罐掉了出來。

機器人緩緩滑動過去, 撿起了易拉罐:“警告, 請勿亂扔垃圾。”

幾個男生笑了起來, 紛紛圍住了機器人,剛剛丟易拉罐的平頭哥拍了拍機器人的圓腦袋, “挺厲害啊,還能看出我在亂扔垃圾。”

“何止啊,它還能聞出你身上抽煙的味兒呢。”

“有這麽厲害?”

平頭哥顯然不信邪,囂張地當著機器人的麵點了煙,然後噴了它一臉, “你說他能聞出來?”

幾秒之後, 機器人對他進行了麵部識別, 檢索教務係統, 冰冷無情的聲音傳來:“三班,周秦皓, 學號10838731, 校園公共場所抽煙, 扣分0.3。”

“what?!!”

周秦皓瞬間變了臉色,“真扣啊?”

“對啊。”周圍幾個男生都笑了起來,“皓哥,你還真別玩它,上周就有不信邪的,遭了好些個!”

周秦皓頓時麵色如紙,心頭竄起一股無名的怒火。

不僅僅是因為被扣了分,更因為這機器人當眾給了他難堪,讓他在哥們麵前丟了臉。

他冷著臉將手裏的煙頭摁滅在了機器人的腦袋上,惡狠狠地威脅道:“你敢扣老子的分,老子把你拆了信不信。”

“你好,如需申訴,請登錄教務係統。”

“你現在就撤銷扣分!立刻,馬上!”

“你好,如需申訴,請登錄教務係統。”

“……”

旁邊有男生提醒他:“皓哥,這隻是機器人,你跟它說這麽多也沒用啊。”

周秦皓麵子是徹底掛不住了,抬腿就是一腳,踹向了機器人:“什麽東西。”

卻不想,機器人竟然有自動平衡的功能,往後趔趄了幾步,穩住了身形,仍舊用平靜的嗓音道:“三班,周秦皓,學號10838731,蓄意破壞公物,扣分0.8。”

“什麽!”

周秦皓頓時有些慌了,畢竟是實打實的扣分。

每個嘉淇私高的學生都知道這績點分數有多麽難攢,他居然在一個機器人身上連連丟分。

“什麽破玩意兒啊!老子今天非得把你拆了不可!”

周秦皓盛怒之下,又要踹這機器人,周圍男生連忙拉住他:“算了,皓哥,別和機器人較勁計較,去教務處申訴一下嘛,就說是機器人搞錯了。”

“我申訴個錘子!”

周秦皓掙開了拉住他的男生,手裏的籃球狠狠地砸向了機器人。

這下子是把機器人給砸倒在了地上。

蘇渺下意識地想要過去阻攔,許謐連忙拉住了她:“周秦皓是我們學校特別囂張的富二代,也是體育特招生,脾氣怪得很,家裏有錢有勢,你別去惹一身腥。”

“但你看他…”

周秦皓走動機器人麵前,抬腳狠狠地踹了它幾腳:“我讓你在老子麵前狂,你還狂不狂,狂不狂了?”

“沒事的。”許謐安慰道,“機器人壞了,學校肯定會處理啊。”

蘇渺看著地上那個毫無還手之力的機器人,想到了以前在北溪一中被欺負的自己。

是啊,她連自己都沒有力量保護,懦弱又膽小,哪裏有力量去保護別人。

就在這時,機器人又用磕磕巴巴的嗓音,說了一句話:“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抽刃向更弱者。”

它用遲鷹的聲音說出這句話,更是氣壞了眼前的施暴者。

他顧不得周圍同學的阻攔,對這機器人一腳又一腳,像是要將它徹底踐踏成破銅爛鐵一般:“你以為你是哪個!啊,你以為你是哪個!你聰明,你了不起!我呸!”

……

操場邊,遲鷹的外套衣兜裏不斷傳出嗡嗡震動的聲音,籃板下段橋衝他喊道:“遲哥,有人在奪命連環call你!”

遲鷹扔了籃球走過來,摸出手機看了眼,關掉了機器人警報係統。

段橋湊過來,好奇地問:“啥情況啊?”

“有人拿Alpha撒氣,係統給我發警報提示。”

“誰讓你更新前兩天那破功能。”段橋幸災樂禍道,“不知道得罪了多少煙友,暗搓搓地記恨你。”

遲鷹擰開了礦泉水瓶蓋,漫不經心道:“功能是學校要求的,煙霧濃度的閾值我已經調很高了,偏有些sb不信邪,要給Alpha懟臉噴煙,出事了就拿機器人撒氣。”

好像欺負一機器人就能顯得自己有多牛逼似的,最後除了高額的賠償以外,還不得在教務處哭著喊著求別扣分。

無能且愚蠢。

遲鷹沒理會手機裏的警報。

東西是學校的,弄壞了學校也會修理。

一直到打完球回教室,在班級門口聽兩個男生議論起這件事——

“我靠!班長和周秦皓杠上了?”

“好勇啊,周秦皓都敢惹,誰不曉得那是個瘋批。”

“班長攔著不讓他踹機器人,結果他一腳給班長踹過來。”

遲鷹腳步猛地一滯,凜風般的眼神掃向了那兩個談閑天的男生:“哪個班的班長?”

大概也感受到了遲鷹眸光的壓迫,男生連忙道——

“就…就我們班長啊。”

……

蘇渺坐在換藥室,等醫生過來幫她上藥。

倒也沒什麽大礙,因為很多人拉著,他沒踹著她,隻是害她摔了一跤,膝蓋有些擦傷。

以前女生欺負她都不敢吭一聲,更何況這是男生,她是更加唯恐避之不及了。

來嘉淇這兩個月,蘇渺感覺自己好像增加了一些勇氣。

但…她還是怕死了。

尤其是看到周秦皓憤怒得好像要吃人的表情,蘇渺腿肚子都在打顫。

如果重來一次,她一定一定避開,不會做這麽危險的事情了。

蘇渺聽到走廊傳來腳步聲,抬頭望向門邊,卻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匆匆經過。

幾秒之後,他又折返了回來,站在換藥室門邊。

遲鷹仍舊穿著黑色的運動衫,外麵隨意套了件外套,戴著帽子。

走廊白熾燈光下,他半張臉都籠在連帽的陰影裏,漆黑的眸子不帶任何情緒地望著她。

宛如濃鬱的夜色,要將目之所及之處盡數吞沒。

蘇渺怔了怔,問道:“機器人怎麽樣?還能恢複嗎,我看他踹的挺狠的…”

遲鷹沒應她的話,沉著臉走進換藥室,在藥櫃子邊逡巡了一會兒,拿出幾盒藥水和棉簽,坐到了她麵前的小椅子上。

小椅子顯然不適合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無處安放的大長腿隻能敞開著,迎著她,打開了藥水蓋子。

蘇渺嗅到了一陣碘伏的生澀味道,知道他要給她上藥。

上次已經試過一次,可把她疼得不行了,這一次…

果然,遲鷹寬大的手掌住了她的膝蓋骨,拿著酒精噴霧直接往傷口外圍招呼著。

酒精還是刺激到了傷口,蘇渺疼得身形直抽抽,眼淚都要冒出來了。

遲鷹感受到了女孩瑟縮的身體,黑眸掃了她一眼:“知道疼,不知道教訓。”

“輕、輕點!我怕疼。”

她五官細膩,皮膚白皙,閃躲逃避的杏眸隱隱泛著水色,一如既往的乖巧和柔弱,禁不住讓人生出些遐思。

她越是這樣,纏繞著遲鷹心裏的那根線,就越是收緊,越來越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他用棉簽沾染了碘伏,一點點塗抹在了小姑娘膝蓋的擦傷處。

“上次的才結痂,又來。”他竭力壓抑著,讓嗓音顯得平靜,“你總有讓別人想欺負的本事。”

蘇渺也覺得,大概真的是自己的原因。

任何人…都覺得她好欺負,都來欺負她。

“我不想惹事。”

“那怎麽惹了?”

蘇渺指尖輕輕掃著傷口外圍,悶悶地說:“機器人太可憐了,線都被踩斷了。”

“再可憐,它也隻是個機器。”

“不是啊,它會說話,還認識我是班長。我要是不幫它,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遲鷹有點無語,看著她瑩潤的指甲蓋上的一彎小月牙:“它認識你,是因為我錄入了你的信息。它叫你班長也不是在向你求助,你要和機器人共情,可它感覺不到痛,你呢?”

說罷,蘇渺又“嘶”了一聲,本能地往後縮了縮,伸手擋開他上藥的手:“你輕點!疼死了!”

他將擦拭了傷口的棉簽扔進垃圾桶,沒好氣地說:“原來你知道疼。”

“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抽刃向更弱者。”她悶悶地說,“我覺得它說的好。”

“這是魯迅說的。”

“這也是你錄入進去的嗎?”

“嗯。”

蘇渺歎了一口氣:“我也希望有一天能變成勇敢的人,勇敢地抽刃向更厲害的人,不怕他們,也不要總躲著他們。”

遲鷹抽出新的棉簽,將雲南白藥一點點地塗在她的膝蓋上,良久,他輕笑了一聲:“你猜怎麽著…”

蘇渺不解:“什麽?”

少年抬眸,定定地望著她,黑眸如雨後岩上的青苔,那樣的明澈而清晰:“你說我們隔得遠,但我覺得沒有人比我們更近,你像我的影子。”

蘇渺來不及細想他的這句話,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還有周清華和幾個同學跟醫生說話的聲音——

“學生就在換藥室,剛剛來了幾個發燒的,還沒顧得上。”

“沒大礙,隻是擦破一點皮。”

蘇渺嚇了一跳,趕緊抽開膝蓋,不想被同學們看到遲鷹幫她上藥的景象。

遲鷹卻固執地握著她的腿,手掌寬大而有力,令她幾乎無力掙脫。

“遲鷹!”她臉頰脹紅,呼吸也急促了起來,“老師來了。”

“怕什麽。”

“會被誤會!”蘇渺匆匆將裙子掩住膝蓋,下了床便要出門去。

“一個人在什麽情況下會拋棄他的影子?”

少年拉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將她用力拉回來,“答案是…任何情況,都不會。”

蘇渺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淺淡的一字眉蹙了起來,拚命推開他的手,壓低聲音:“遲鷹,你想怎樣?”

遲鷹看她急得麵紅耳赤的模樣,嘴角噙著笑:“來我身邊,讓我名正言順地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