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過午, 裴翊意識才終於漸漸回籠。
房間裏窗簾緊閉，隔絕了外麵刺眼的陽光，但裴翊隻稍稍動了一下, 渾身便傳來一陣酸軟, 他人像是被反複拋碾過、頃刻就要散架了似的。
裴翊蹙著眉不想睜眼，接著額頭卻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
段星斂額貼額給裴翊試了一下溫度，發現體溫正常, 這才在床邊坐下, 他湊得極近, 在裴翊身邊笑著說：“中午了，起來吃點東西吧，昨晚都沒吃。”
語氣愜意饜足, 溫柔得仿佛要釀出蜜來。
裴翊睜開一隻眼睛看他，淡然的神色裏含著些幽怨。
“不想吃。”
裴翊一開口，破鑼似的嘶啞嗓音把他自己都驚了一下, 他想起昨夜種種，頓時有些氣悶, 偏過頭不說話了。
段星斂見他模樣，拿來一杯溫水，俯身去親他的臉頰, 哄道：“喝點水。”
說罷還想去給他找根吸管，屬實是遷就得可以。
可原本很習慣他照顧的裴翊此刻莫名有點別扭，他忍著坐起身，自己接過水喝了, 溫水順著喉嚨滑進胃裏, 人一下舒服了許多。
於是又一鼓作氣, 直接翻身下了床。
隻是站起來往浴室走的時候, 還是十分微妙地停頓了一會兒，然後他拒絕了段星斂要扶他的動作，慢吞吞地走進了浴室。
不看還不知道，此刻裴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人徹底懵了。
唇角破皮，露出來的脖頸和鎖骨上遍布淺紅的吻痕，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異常顯眼。
僅僅這一小塊地方都是這樣，足可見底下被睡衣遮擋的地方有多麽亂七八糟。
裴翊氣不過回頭，瞪了一眼跟過來靠在洗漱台旁邊的段星斂。
段星斂見狀捂著心口，一副好受傷的模樣：“好傷心，小寶貝兒事後就翻臉不認人。”
裴翊知道他是裝的，但冷淡的神色還是不禁緩了緩，他拿起漱口杯，隻忍不住低聲嘟囔：“都說不要了你還來。”
昨晚弄到後來，裴翊都快被做暈過去了，但段星斂卻像不知疲倦似的，到了天蒙蒙亮才堪堪歇了下來。
可段星斂也沒辦法，他本來確實是想著裴翊頭一回，點到為止就好，可誰讓他後來說那種話，又配合得不行，讓做什麽姿勢就什麽姿勢、讓叫什麽就叫什麽，這換誰能忍住不得寸進尺？
不過段星斂相當會看眼色，此時絕對做不出得了便宜還賣乖這種事，立刻便道：“我錯了，我不該不顧你的感受，我不該這樣夜以繼日埋頭苦幹。”
裴翊刷著牙，越聽這話越不對勁，但他心思純正，品不出什麽味兒。
但一看段星斂喜不自勝的表情便知道，這是典型的積極認錯死不悔改，並且下次還敢。
裴翊懶得理他。
可段星斂就像才給他印下標記似的，此刻黏糊得緊，一直跟在裴翊身側前後轉悠。
等到最後，他又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你……真的不覺得舒服嗎？”
這種人生大事，他肯定不可能隻顧著自己的感受，得雙方體驗都達到相同的高度才行。
不然以後就隻能多加磨合了。
裴翊剛剛洗了臉，精致幹淨的臉上掛著欲墜不墜的水珠，他聞言愣了一下，耳朵尖有點發紅。
可裴翊一貫不是委婉含蓄的人，也說不來心口不一的話，即便是這種事。
所以雖然裴翊心裏覺得說出來有些羞恥，可最終還是直言道：“舒服。”
聽到回答，段星斂眼睛一亮，第一反應就是，那看來以後更應該服從本心多加嚐試了！
不過他多的話沒有再說出來，就被裴翊推出了浴室。
段星斂看著緊閉的浴室門，回味著裴翊難得一見的煙視媚行，心中覺得有趣得緊，心滿意足地笑起來。
但到底沒有蹬鼻子上臉，轉身做自己的去了。
裴翊換了身寬鬆休閑的居家服，換的時候努力忽視了一身的痕跡。
他從浴室出來時，床單已經又換了新，窗簾也被拉開，是一副窗明幾淨的好天光。
裴翊見狀，不禁笑了下，而就在這一個不經意的轉瞬間，晨起的那點別扭已然消失殆盡。
他走進餐廳，發現段星斂已經把飯菜弄好了，菜色清淡，還特意熬了他愛吃的海鮮粥。
此時段星斂正背對著他在用水果擺盤，好像在擺一個開心的笑臉。
裴翊走到他背後伸手抱住他，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肩頭。
段星斂笑了下，側過臉親親他的鼻尖，接著三下五除二擺完盤，拿紙擦了擦手，回手將裴翊摟進懷裏。
“寶貝。”段星斂每次這樣叫他，多是帶點玩笑的意思，尋常喚來總覺得肉麻，不過這次溫柔中卻透著認真，他靜靜抱了裴翊一會兒，隨後借這個安然靜謐的時機，驀然說了一些他昨夜未出口的話，“舊日種種都是往事，雪泥鴻爪，不必牽縈於心，我現在覺得十分幸運，也十分圓滿。”
裴翊聞言，稍稍從段星斂懷裏退出來，抬眼同段星斂對視，見段星斂眼眸含笑，真誠而堅定地看著他。
裴翊見狀心中一動，許多心酸、自責和難平，也漸漸安定下來，像海潮翻湧掀起高浪之後，終究露出平靜的海麵，在烈陽下變得波光粼粼起來。
而當年他們在夏天分手，今年卻在同一天月缺重圓，好像冥冥之中似有天意，要將這斷裂的時光接駁。
“哥。”裴翊默然片刻，在段星斂懷中得到放鬆，他笑了下，也回了段星斂的話，“六月了，我的夏天回來了。”
——
飯後兩人窩在沙發上，裴翊動都不想動，本來說是一起看看電影，結果電影剛放了個開頭，裴翊就靠在段星斂身上又睡了過去，確實是累壞了。
可由於下午睡得多，晚上就沒了睡意，本來兩人一開始隻是單純地在聊天，聊聊最近、也聊聊彼此未曾參與的那九年。
敞開心扉之後，他們說起從前來也輕鬆了許多，不會像以前一樣總是覺得難受。
也是在此刻，裴翊越發深刻地覺得，段星斂是他的藥，也是他所有愛意的出口。
從前時機錯位，他總覺得他和段星斂彼此傷害的可能大於彼此治愈；可如今適逢其時，裴翊終於充滿希望地想，總有一天，他們都能痊愈，能夠更加健康且長久地熱愛彼此。
裴翊念及此，心中滿是流淌的暖意，但等他回神時，卻發現段星斂看他的眼神變幻，手也伸向了奇怪的地方。
“你幹嘛？”裴翊驚了。
段星斂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卻用最正直的神情說著最暗示的話：“看你消腫沒有。”
裴翊頓時眼露驚恐地看著他。
然後他又聽段星斂一臉可惜地說：“但好像還沒，算了，剛開始不能太狠，不然你容易生病。”
今天段星斂一直都注意著裴翊，好在他沒什麽事，大約身體底子還不錯，段星斂想到這便開始默默地打算，以後要不還是拉著他一起鍛煉？
不過想歸想，今天晚上到底是放過了他。
可是等裴翊好全之後，就怎麽也跑不掉了。
那之後的幾天，段星斂也完全開啟休假模式，沒去公司上班，隻有一些不得不處理的事會在家裏打開電腦辦公。
除此之外……
裴翊覺得自己人快沒了。
段星斂簡直就不是人，眼神一對視就要來、在沙發上躺著看書要來、在餐廳插花也要來、就連洗個澡都要來……
雖然也有那麽極少數的時候是裴翊自己主動送上門的，可也隻是極少數的時候！
不過段星斂說到這裏可就不困了，裴翊人看著冷是冷，但卻比他大膽多了好吧，不說多了，就有一次開始之後段星斂才發現家裏沒套了，他本來是想下去買或者點個送貨上門，結果他手機剛拿出來，便見神色仍舊冷然克製的裴翊紅著眼眶在他耳邊說，不要其他的，直接進來。
試問這哪個正常的成年人能受得了？
反正他受不了。
但這些事裴翊事後肯定是不承認的，他隻霸道地以次數論罪名。
“我要自己買房。”但次數多了受罪的還是他，這晚裴翊盤腿坐在**，嚴肅地跟段星斂說，“不然我會死的。”
段星斂坐在他對麵，聽後也嚴肅且配合地思考了他這個提議，還順便熱心地給他提供了一下市場行情：“燕城現在房價雖然不低，但以咱們裴博士的能力，應該不是問題。”
裴翊點頭附和，又仔細數著自己的家底，認真陳述：“我也覺得，而且我以前發刊做項目都有不少獎金，還有裴女士幫我持有的一些股票基金，加起來應該可以覆蓋。”
這倒是令段星斂沒想到，他好奇地問：“你存了這麽多？具體能有多少？”
裴翊跟他說了一個數字，段星斂聽後驚了，確實完全足夠買房了。
段星斂沉吟片刻，然後擅自把自己加進了裴翊的計劃裏：“可以，你買吧，寫你名字，不過可以拿來當我的聘禮。”
“那看來我也得準備我的嫁妝了。”段星斂摸著下巴，自顧自地說，“這可是個大事。”
話一說完，室內陷入沉默，段星斂抬眼看向裴翊。
沒一會兒，兩人對視著對視著，終是沒忍住一起笑了出來。
接著裴翊湊過去，照著這個邏輯問段星斂：“那你不叫我一聲嗎？”
段星斂想起裴翊每每情到濃時被他弄到帶著哭腔喊了他許多次的稱呼，心裏也毫無包袱，他一下抱住裴翊，一邊親一邊喊：“老公。”
裴翊高興地應了下來。
但後來事情又變了味兒，段星斂叫了這麽一聲，裴翊接下來便又在斷斷續續的吟唱中許多倍地還了回去。
不過今天是真的點到為止，裴翊第二天還有事，他才不想走路都費勁，但段星斂哪裏這麽好糊弄，隻能被迫答應了許多不平等條件，裴翊氣得想咬他。
隔天一早，裴翊這麽多天以來難得起了個早，段星斂也問了裴翊幾次要不要送他，但裴翊都拒絕了。
此外他也沒告訴段星斂他要去幹什麽，顯得神神秘秘的。
其實段星斂心中大概有數，畢竟他們住在同一屋簷下，裴翊之前做了些什麽他不可能完全不知道，但是裴翊想等塵埃落定之後再告訴他，他當然也配合。
於是便沒再追問，任由他去。
待裴翊走後，他也順路去了一趟公司。
接下來他估計也得來上一陣子的班，因為他已經買好了同裴翊一起去Y國的機票，到時候肯定是要再耽擱一段時間的。
之前段星斂還覺得沒什麽，現在卻又有了些緊迫感，畢竟嫁妝很貴，一輩子也很長，他得努力。
而段星斂上午的事剛剛處理完，正想問問裴翊完事兒沒有，要不要去接他一起吃午飯，便見裴翊的電話心有靈犀地打了過來。
“結束了嗎？”
“嗯，段星斂，你來接我。”
段星斂很喜歡裴翊跟他提要求，掛斷電話之後，便立刻順著裴翊說的地方開車過去了。
十五分鍾後。
段星斂把車停在P大古色古香的校門口，裴翊拉開車門坐上副駕，一上車就湊過去親了段星斂一口。
裴翊笑了下，眼裏清澈而明亮。
段星斂再次發現，裴翊笑起來是真的很好看，好似高山冰雪消融、順著山間青白岩石流下的泉水，叫人一見難忘。
然後他又聽裴翊開了口，語氣裏帶著憧憬和喜悅，同他分享了一個好消息。
“哥，我終於要去P大了。”
輾轉多年，也算殊途同歸。
那年江邊跨年夜的風，承載著少年耳語間的願望，總算吹到了如今。
作者有話說：
前一章末尾補了快兩千字，沒看過的朋友們可以看一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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