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物間裏逼仄, 窗戶縫隙裏透出一縷冬日的陽光,照射出空氣裏的一點塵埃。
一門之外的走廊上來來往往很多人,歡聲笑語、嬉笑怒罵依次傳進這方空間。
角落裏兩個人互相依偎, 親密得仿佛世間沒有什麽能夠打擾。
一吻畢, 裴翊微微喘著氣,然後小聲開口。
“哥,親得舒服嗎?”
段星斂聞言眼睛微微睜大。
裴翊以前大多隻會配合, 完了之後也一向擦擦嘴轉身就做自己的去了。
很少這樣照顧段星斂的感受。
段星斂心跳怦怦, 明明已經接過很多次吻, 但是他每一次都仍會覺得心動,更何況還有這樣的貼心詢問。
段星斂往前,同裴翊鼻尖輕輕相蹭, 很是親昵。
“舒服。”段星斂倒也不吝嗇回饋,大方回答,“舒服死了。”
裴翊垂下眼睫, 抱住段星斂,眼睛看向他身後的小窗戶, 小聲回答:“那就好。”
之後沒一會兒,段星斂開門,和裴翊分了先後從雜物間出來, 回了教室。
飯後裴翊繼續午休,但下午就沒再睡了,打起精神聽課。
期間短暫地走神幾次,好在段星斂隻是以為他昨晚沒睡好。
好不容易挨到晚自習放學, 但許是昨晚通宵的後遺症太強, 裴翊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時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段星斂也顧不得別人的眼光了, 彎腰背著裴翊慢慢往宿舍走。
路上不斷有人側目, 還碰上了他們班同樣住校的同學,笑著起哄:“喲,星哥小神仙,你倆關係這麽好,女朋友不吃醋啊?”
段星斂把裴翊背得穩穩的,說到這個話題,聯係到這人對什麽都無所謂的過往經曆,不禁就說:“他從來不吃醋,大度得很。”
裴翊在他背上閉著眼,聽到這裏,不禁從這話裏聽出些酸溜溜的幽怨來。
裴翊把臉埋進段星斂的脖子,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
不過也是這時他才意識到,原來他不會吃醋的嗎?是不是吃醋的話,會顯得更在意對方一點?
但裴翊還沒有想透這個問題的答案,段星斂便已經背著他回到了宿舍。
他先去洗漱,換好睡衣之後,段星斂便立刻讓他上床睡覺。
與此同時他也把宿舍裏的大燈關了,隻留著陽台上的一盞小燈。
可裴翊躺在溫暖的**,聽著外麵段星斂已經放輕了的洗漱聲,原本很困,這會兒卻忽然有些睡不著。
裴翊思來想去,覺得是段星斂沒在身邊的原因。
他和段星斂在這張小小的**睡了快兩個月,他早就習慣了段星斂溫暖的懷抱。
而且每次醒來,他都枕在段星斂的手臂上,也不知道段星斂每晚手麻不麻。
此時的裴翊忽然就很想催一下段星斂,讓他快來陪自己睡了。
但他一個音都還沒發出,枕頭底下的手機卻忽然震動了一下。
這個時間能給他發消息的人不多,他以為是裴雪緣,可誰料打開一看,微信幹幹淨淨,沒有任何提醒。
倒是短信那兒多了一個紅色的新消息提醒。
裴翊點進去一看,看到第一行字,原本平靜的表情忽然凍住。
[小翊,我是爸爸,你今晚沒從學校出來,是走了另一個門還是住宿?
爸爸知道,多年未見,你對我或許心有隔閡,但血濃於水,我終究是你父親。希望你能想通,屆時也告訴你媽媽一聲,我們一家三口見一麵,或者你把家地址告訴我,我直接去找你媽媽。
爸爸希望我們一家三口可以重歸於好、共享天倫之樂。
如果你一時抗拒,也沒關係,我會努力增加見麵次數,加深對彼此的了解,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接受爸爸的。
晚安。]
裴翊看完,麵無表情地退回主界麵。
他在心裏重複述說,他不在乎,他什麽都可以不在乎,卞廣楊又算什麽?
可他正想到這裏,床鋪卻忽然一動。
裴翊下意識眉頭一皺。
因為他其實一直都喜歡且習慣一個人睡,這會兒他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空間裏忽然就被人打擾了一樣,心裏油然就生出一股不悅。
可下一秒,裴翊早就習慣了黑暗的眼睛看清了段星斂的輪廓。
看到是他,裴翊忽地一滯,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緊接著,剛剛那些情緒瞬間便收了回去,一絲異樣都沒有再露出來。
而段星斂才關了燈,眼睛還沒適應,所以沒有看見裴翊這轉瞬之間的變化。
他在外側躺下,手剛一放上去,裴翊便乖乖地靠了進來。
昨夜那種空**倏然不見,段星斂滿足地喟歎一聲。
與此同時,他聽見裴翊輕聲問他:“快期末了,你不複習嗎?”
“不差這一晚。”段星斂自己昨晚也沒睡好,他側身,另一隻手搭在裴翊腰上,是一個完全占有的姿勢,“看你想睡我也想睡了。”
裴翊笑了下:“段星斂,學人精。”
“嗯。”段星斂親親他的頭發,“學你。”
接著裴翊便沒回話了,靠在段星斂懷裏,聽著他的呼吸逐漸平穩,他自己卻不知何時才睡了過去。
睡夢中又總覺得有束縛,他想斬斷一切裹挾,退回到自己一個人的安全環境裏,什麽都不想要了,可腦中有一根線一直懸著,在不斷地提醒著他,不能。
好在接下來幾天,裴翊一直都在學校,一班、食堂、宿舍三點一線的生活。
這期間裴雪緣的病也徹底好了,而卞廣楊的號碼被他拉黑,換號又再拉黑。
裴翊在此期間表現一直都很正常,沒有任何人覺得有什麽不對。
連裴翊自己都覺得,卞廣楊對他的生活造成不了任何影響,舊時的泥坑不足以阻擋他未來的路。
直到周五這天,發生了一件在七中可以算大事的事。
——十四班的孫皓見義勇為,和持刀搶劫的歹徒搏鬥,救下了一個大人和一個小朋友,但是自己被捅了一刀,還斷了兩根肋骨。
可他家庭情況其實偏困難,和爺爺相依為命,但做手術又要一大筆錢。
這個消息一回來,學校立刻表示獎勵孫皓十萬塊,之前的處分也予以撤銷。
同學們一時間議論紛紛,竟對孫皓大為改觀,覺得他以前在學校橫行霸道的事和現在這個比起來都不算事了。
另外學校為了鼓勵這種行為,要求各班都向孫皓同學看齊。
其實說白了就是各班都得派代表去醫院看望一下。
魏蘊讓張栩安排倆人,張栩是個老好人,此事一出,也覺得是自己以前誤會對方了,大是大非上還是分得清的。
同時他又想著之前孫皓那個處分和裴翊也有點關係,於是便打算讓裴翊做代表去看望一下,要是能一笑泯恩仇那就更好了。
可誰料裴翊聽到這裏,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冷淡地回答:“他救的人又不是我。”
此話一出,周圍幾個人都愣了一愣,有些沒想到裴翊這麽不給麵子。
其實不給麵子也沒什麽,但對孫皓這種行為起碼也應該表示一下讚揚,可裴翊這話說得就……太過冷漠,連麵子都不做一下。
總讓人覺得怪怪的。
但後排的段星斂聽到這裏,卻覺得裴翊說得沒毛病。
本來就該一碼歸一碼,他這回做了好事,以前的壞事也不可能就此抹殺,救下的人是人,可以前被傷害或者差點被傷害的更多人呢?
他覺得根本沒有一筆勾銷的道理。
所以他完全支持裴翊的發言。
而他坐在背後,也看不見裴翊聽到此事時毫無波動的臉色,就好像這事和睡覺眨眼一樣,再平常不過,完全沒有需要分一絲一毫的心思去在意的點。
哪怕孫皓的見義勇為行為熱烈到了全校都在討論的地步。
而這邊裴翊不去,段星斂當然更不可能去,他絕對會記這孫子在倉庫堵裴翊的仇記一輩子。
最後張栩沒法,隻能自己和班裏另一個人去了。
之後段星斂也沒在裴翊麵前直接提起這事,好像孫皓就純純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直到晚自習下課回宿舍時,段星斂才又說:“邵遇這傻子居然答應了要做六班的代表去看望。”
孫皓和紀昭關係不錯,紀昭又一直愛跟在徐微然身後。
這次六班的代表自然而然就首推徐微然,徐微然便問了邵遇要不要一起,邵遇沒多想便答應了。
邵遇不知道倉庫打架的事,隻知道裴翊和孫皓有一些過節,畢竟當時孫皓在操場給裴翊道歉他也在場。
而他答應一來是因為徐微然的麵子,二來則是因為過去這麽久,他那腦子早都忘了裴翊和孫皓還有什麽事。
段星斂當時就翻了他一個白眼,心裏是覺得邵遇無論如何都應該站在裴翊這邊。
可事已至此,段星斂這會兒隻能先跟裴翊報備一下。
誰料裴翊對此也絲毫沒反應,跟下午聽見那事時一樣,好像什麽都跟他沒關係。
本來也都是別人的事,既然是別人,那做什麽都不管他的事,他也不需要別人為了他怎麽樣。
正想著,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裴翊條件反射拿起來一看,又是一條陌生短信,裴翊眼睫一眨,但在看清內容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拿錯手機了,這是段星斂的。
短信接連發了三條。
【我聽說你有女朋友了?】
【是方艾嗎?不是吧,她都說過和你純純兄弟姐妹情。】
【那還有誰?你談戀愛為什麽不告訴我?而且既然要談,為什麽不和我談!】
發文語氣極其自我,好像自己是段星斂什麽特別的人。
裴翊眼睫一動,但第一反應卻仍舊是不關心。
對方是誰,為什麽說話這麽熟稔,和段星斂有什麽關係,他連想都沒想過。
下意識隻開口喊:“段星斂,有人短信找你。”
而外麵段星斂還沉浸在前一件事裏,在想裴翊會不會介意邵遇當代表的事,他覺得是多少應該都會有點不高興。
不過卻一直沒聽到裴翊回話,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悶氣了。
但此刻一聽,走進來接過手機。
看清內容的下一刻,頓時就把什麽邵遇孫皓全都拋之腦後,他猛地抬眼看向裴翊,第一反應就是澄清和解釋:“她應該是以前初中同學……”
可剛剛說到這兒,他的話語卻驀地頓住,他看向垂著眸子、滿臉平靜冷淡的裴翊,好像這幾條短信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
段星斂眉頭一蹙,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
但與此同時,裴翊眼神一凝,整個人僵了一下,想起那天晚上段星斂背他時,說他不會吃醋的話。
跟著他又回憶了一下短信內容。
他其實真的不覺得有什麽,段星斂怎麽樣他都無所謂,可是段星斂顯然希望他在意。
裴翊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可對方是段星斂。
所以最後他眨了眨眼,還是驀然抬頭,在那一瞬間,腦海中也模擬了很多吃醋的語氣,然後搶在段星斂之前開了口。
“段星斂,你今晚別和我睡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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