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斂一下像是沒聽懂, 看向裴翊時還有點懵:“什麽?”

裴翊強調了一遍:“我今晚想睡你這個床。”

“那我呢?”

“當然一起了。”裴翊理所當然地回答。

段星斂今天第一天搬進宿舍,要是不住宿舍還要跟魏蘊和宿管請假,麻煩死了, 而另一張床除了一張硬木板之外什麽都沒有, 根本不能睡人。

再說他和段星斂又不是沒有一起睡過,頂多這個床窄一點。

“行不行?”裴翊心裏已經決定晚上要過來了,但嘴上還是在征求著同意。

可段星斂卻不知道低著頭在猶豫什麽。

裴翊剛想再問一次, 邵遇卻舉著個手機進來了, 準備錄一下宿舍環境, 到時候給林思為和方艾看看,七中和一中的日常攀比還是要的。

邵遇邊拍邊撇撇嘴說:“好煩啊,你們都住校, 就剩我一個獨苗苗,到時候我媽又要借題發揮了。”

段星斂回答他:“你也可以申請,阿姨肯定第一個同意。”

邵遇嫌累似的在板凳上坐下, 聽起來好像還挺感興趣的樣子:“好像真的不錯誒,下了晚自習我們還可以一起玩……學習。”

話到嘴邊有個微妙的轉折, 跟著邵遇又把主意打到了在場第三人身上:“裴翊,你想住校嗎?一起一起啊。”

裴翊聽到問題,如實回答道:“我不喜歡和別人住一個房間。”

段星斂聞言眼神有些奇異地看著他, 要不是邵遇在場,那句“我不是人?”是肯定會脫口而出的。

邵遇聽著又很理解,因為他也不喜歡,晚上睡覺都不安心。

以前軍訓的時候住多人宿舍, 兩周下來人都能精神衰弱。

於是邵遇忍不住就想交流經驗, 畢竟之後大學還會軍訓一次:“那你軍訓的時候怎麽辦的?”

裴翊說:“我媽給我請假。”

邵遇聽到這頓時慕了:“啊, 裴阿姨人也太好了吧, 我媽就會罵我貪圖享樂!”

裴翊對此沒有反駁,他和裴雪緣雖然不夠親密,但是裴雪緣對他確實是十分遷就的。

目前為止,隻有段星斂比裴雪緣還要縱容他。

想到這兒他不禁看了段星斂一眼。

段星斂接觸到他的目光:“?”

裴翊很快挪開眼神,又聽邵遇在那兒猶豫著說:“還是算了,住校的話還一周都不能出學校,我要發瘋的。”

七中學生來自各地,燕城外的也有,這些學生住校的不少,為防意外,住校生便統一規定周末之外的時間不能出學校。

不過走讀生從早上進學校也隻有晚上回家的時候才可以出校門,但至少每天可以透口氣。

段星斂對此卻無情評價了一句:“算了更好;但要住也別來跟我住,你麻煩死了。”

邵遇每天十一點準時入睡,睡前梳頭泡腳喝牛奶,程序多得要死。

邵遇輕哼一聲:“不住就不住,裴翊也不來跟你住,你獨享精美標間。”

段星斂聞言不禁挑挑眉,心想,你知道什麽。

不過接著幾人都沒再多說什麽,等著段星斂大概收拾了一下,便一起回了高二教學樓。

這會兒是午休時間,教學樓裏很安靜,隻有他們仨的腳步聲。

誰料剛上四樓,卻正碰上李江從走廊走過來。

邵遇見到來人一頓,猛地眨眼,他午休沒請假,直接逃的,平時中午李江不怎麽來查班。

此時迎麵對上,隻能主動打招呼:“李老師好。”

李江看了他一眼,看起來是下意識想發作但看清是誰又憋了回去,很快又把目光放到了邵遇身後的裴翊身上,表情更加複雜起來。

兩廂對峙了一會兒,裴翊沒什麽所謂似的,淡淡點了點頭:“老師好。”

說完也不等他回音,直接轉身繼續往樓上走。

好像問好隻是隨口一句,並不把他放在心上,別說師生舊誼,就連惱怒憤恨都沒有,像是完全無視了這個人。

段星斂走在後麵,餘光瞥見李江臉都氣成了豬肝色。

回到教室,正巧見楚一帆沒睡覺,在座位上興奮地小聲講八卦。

看見裴翊進來,又立刻轉頭告訴了他:“小神仙我跟你說,你之前六班的李老師和咱蘊姐今天中午差點吵起來!”

裴翊聞言抬頭,以為他說這話是和自己有關,段星斂同樣不知內情,便壓著聲音問:“怎麽回事?”

“期中考試是全市聯考,市裏要成立出題組,數學這科咱學校倆名額,春天哥定了十六班陳老師和蘊姐。”楚一帆說著又摸了摸下巴,故作一臉高深,“結果不知道哪兒傳出風說本來定的是他,說是蘊姐搶了他的位置,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說蘊姐和春天哥關係好。”

段星斂聞言蹙眉,魏蘊雖然年輕,但是名校畢業、教學質量高、成果也優秀,在市裏本來也有點名聲。

不過看起來和裴翊是沒關係了。

接著楚一帆卻又講了些李江的八卦,說是當初魏蘊研究生還沒畢業時,去實習的地方就是李江當時所在的學校。

好像李江那時候帶了魏蘊,自詡算魏蘊半個師父,可是實習的時候帶著,是真心想要教授經驗還是分活兒或者推脫雜事就不得而知了。

後來魏蘊畢業時考了七中的教師編製,李江也在同年應聘進了七中。

兩人莫名就從前後輩變成了同期同事。

之後他們這一屆學生新入高中分班,李江本來是競選的一班班主任,結果最後學校把一班分配給了上屆教學成績更好的魏蘊。

反正從那之後李江看見魏蘊總有點古裏古怪的。

“對了。”楚一帆又轉頭跟裴翊說,“聽說他們爭論的時候還提到你了,說什麽你當時第一天來就先喊的蘊姐,走的時候也跟蘊姐打招呼,眼裏就像看不見他這個班主任一樣。”

裴翊屬實沒想到還有這茬兒:“……”

段星斂聽得也是一陣無語,雖然傳言不知有幾分,但他擔心裴翊心裏不舒服,畢竟確實曾經被針對過,便安慰說:“反正之後也不再有交集,估計他每看見你和蘊姐一次,都能氣個幾天。”

裴翊知曉他的好意,輕輕笑著搖了搖頭:“沒事,不管。”

其實他和李江之間也沒什麽特別的,畢竟李江對六班絕大多數學生都甩過各種臉色,他隻是其中之一,而且他根本沒把李江放在眼裏,所以並不覺得生氣。

而人讀書這一二十年,要遇見的老師實在太多了,形形色色各人各異,誰都無法保證自己一生遇見的都會是襟懷坦**的良師。

能遇見自然好,或許從中可以受益一生;但如若不能遇見,便不要讓其成為心中揮之不去的烙印。

——

本以為這八卦到此為止,但沒想到,下午最後一節體育課的時候,邵遇也跟他們聊了相同的八卦。

周四下午這節體育課是一班六班還有高二另兩個班一起上的。

以前裴翊在六班看著段星斂和一班的同學,現在他卻已經成了一班的一份子,隻能說是世事難料。

邵遇跟他們**八卦,雖然他們中午聽過一遍,但也還是沒有打斷,倒是邵遇聊到一半口渴,段星斂便起身去小賣部買水去了。

誰料段星斂剛走一會兒,徐微然卻忽然走了過來。

徐微然依然還是安靜靦腆的性子,隻是整個人看起來大方了許多。

她走近過來,似乎組織了一會兒語言,總之有一時沒說話,但到底還是在裴翊開口之前,抬眼直視著他。

“裴翊,一直沒跟你說過,謝謝你。”

裴翊眼露疑惑:“?”

“可能你會不太理解,但我還是想說,你對我真的影響很大。”徐微然慢慢說著,說到這兒還低下頭笑了一下,“我以前真的……挺自卑的,不過現在好一點了。”

不是說裴翊特意為她做了什麽,而是裴翊麵對詆毀和刁難時的行為方式,徐微然第一次見到裴翊這種性格的人,讓她明白,原來人是完全可以不在乎別人眼光的。

而且她看得出來裴翊不是裝出來的從容,當時徐微然就覺得,裴翊一定擁有極其強大的內核和堅定的自我。

她後來確實為此感悟良多。

可她的這些想法裴翊確實不太理解,隻是聽到徐微然後一句話,出於同學情誼,裴翊想了想正常人應該怎麽回應鼓勵,便說道:“你成績不錯,品性端正,人也漂亮,所以不用自卑。”

邵遇在一旁聽到這兒都驚了,眨巴著眼看向一本正經的裴翊。

而徐微然猝不及防聽到這個,她知道裴翊沒有其他意思,但突然被這麽認真地對待,一時也有點臉紅。

可能此時氣氛著實有些怪異,身後忽地傳來一道不耐的「嘖」聲。

裴翊抬眼望去,這才發現滿臉凶狠的紀昭站在不遠處,旁邊還跟了一個敢怒不敢言、表情極其不情願的孫皓。

徐微然這才想起來,又對裴翊說:“哦對了!孫皓想給你道歉。”

這事是孫皓主動跟她提的,雖然徐微然懷疑是紀昭做了什麽。

但孫皓本來就欠裴翊一個道歉,正好體育課在一起上,徐微然便沒有阻止。

那邊孫皓頂著裴翊和邵遇的目光,正要走過來,有個女生卻先跑了過來,並且清脆地喊了一聲:“裴翊!”

回頭一看,發現是十六班的梁慈。

就是之前在食堂跟裴翊大膽告白的那個。

梁慈一過來就想給裴翊遞水,還想問問他考慮得怎麽樣,但她看著氣氛不對,回頭發現孫皓在,蹙了蹙眉,警惕地問:“你想幹嘛?”

梁慈是孫皓的女神,他根本沒想到梁慈會過來,而且看起來也是站在姓裴的那一方,他表情頓時愈發難看,完全不想再進一步,紀昭卻在他身後不耐地踢了他一腳。

更奇葩的是,在他開口的前一刻,買完水的段星斂也回來了。

段星斂打量了這一圈的人,打過架的、告過白的、幫過忙的、被錯認成過情敵的,總覺得這像是裴翊的恩怨情仇大型直播現場。

他眼神莫名地看了裴翊一眼,原本淺淡的笑意逐漸隱去,單手插兜站在裴翊身後,一時看起來居然比紀昭還拽。

最覺得丟臉的是孫皓,眼見著越來越多的人看向這邊,隻能長痛不如短痛,埋著頭飛快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紀昭在後麵說:“你他媽聲音喂蚊子?”

孫皓咬了咬牙,隻能又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道歉極不誠心,甚至帶著怨氣,但這並不重要,對於孫皓這種校園一霸來說,出醜是最難堪的懲罰。

而裴翊想了想,說出了一個在場人依稀都有一點的微妙感受:“這樣好像我們在霸/淩你。”

邵遇深有同感地點頭,徐微然和梁慈也趕緊離孫皓遠遠的。

接著裴翊才又說:“但不好意思,不接受。”

當時孫皓抄襲裴翊在前,受了處分卻怨怪裴翊沒有提前告訴他,此後又進行騷擾報複行為。

要不是裴翊不是忍氣吞聲的性格,本身也會格鬥,再加上後來段星斂也幫了忙。

那麽裴翊那天很可能就會吃虧挨冤打。

可這一切的開始,他並沒有做錯什麽,隻是那群人需要發泄對象而已。

要是換個人,必定就是校園暴/力的受害者。

也斷然不會有此刻的場麵。

但就算有,受害者也完全有拒絕諒解的權力。

正巧裴翊不通人情隻講邏輯,他不以受害者自居,畢竟當時他也存了忍無可忍必須揍人的想法,但此時他同樣也不會接受這種無謂的道歉。

孫皓聞言,臉色瞬間極其難看,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如何。

而裴翊根本不想和他多扯,跟徐微然點了點頭,便轉身向段星斂走去。

梁慈見他要水,趕緊過去遞給他:“裴翊你喝我的!”

裴翊沒要,她又問:“你考慮得怎麽樣啦?”

段星斂在一旁站著,眼神輕忽來回,有些焦躁起來。

這時卻聽裴翊說:“梁同學,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所以不考慮,謝謝。”

說完就去接了段星斂的水,結果段星斂卻不知道在想什麽,一時竟沒鬆手。

“啊?”梁慈不想放棄,但又不想讓裴翊覺得煩,隻能應道,“好叭,那我過段時間再問你!”

說完便又小跑回了自己班級。

留得邵遇嘖嘖稱奇,手肘捅了捅段星斂,跟他分享感慨:“裴翊牛啊,不過我要是女生我也喜歡他。”

說完卻沒聽見反應。

等再回頭時,卻見段星斂把水都給了他,然後麵無表情拉著裴翊的手腕回了一班。

邵遇:“?”

這撲麵而來的占有欲是怎麽回事?

而這邊裴翊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任由段星斂拉著,走到一半才說:“哥,走慢點。”

但段星斂卻答非所問,在前麵頭也不回地說:“跟阿姨說一聲,今晚不回家,跟我回宿舍。”

裴翊差點都忘了這件事,此時忽然聽段星斂答應,眼睛微微一亮,趕緊應道:“好的。”

後來整個晚自習,裴翊都表現出一副很期待的樣子,還去查了睡上鋪的注意事項。

倒是段星斂在一旁,眼眸不定地看著他。

——

九點半下晚自習之後,他們又去高三樓的教室待了一節課。

十點半左右才準備回宿舍。

裴翊混在人群中溜了進去。

等宿管大叔來查寢時,他又在衛生間躲了起來。

出來時已經迫不及待想爬上去了,於是催促段星斂給他找了一套睡衣。

段星斂的骨架比裴翊大一些,他又愛穿寬鬆的款,所以等裴翊洗完澡出來時,身上穿著段星斂的衣服更顯鬆垮。

鎖骨和脖頸一覽無餘,小腿也露在外麵,裴翊的跟腱很長,又細直白皙,襯得腳踝那一截特別漂亮。

段星斂看著裴翊毫無防備的模樣,心中默默地深呼吸了幾口氣。

等他也洗完澡出來時,裴翊已經爬到了**,小腿懸掛在床邊,一臉新奇地跟段星斂說:“哥,好神奇,心裏輕飄飄的,有點失重的感覺。”

段星斂一邊擦頭發一邊回答:“你第一次睡,多兩次就習慣了。”

裴翊笑了一會兒,接著又忽然開玩笑說:“這樣看你好矮。”

段星斂動作一頓,接著把毛巾一扔,反手就握住裴翊細長的腳踝,威脅他說:“你信不信我把你拉下來?”

裴翊腳還不怕死地往前踢了踢:“沒事,拉下來你接著我。”

段星斂站在床下,手裏是裴翊溫涼的肌膚,抬眼同裴翊對視。

他一時沒說話,空氣瞬間便有些黏膩了起來。

但下一刻,段星斂率先垂眸,鬆開手說:“關燈了。”

說完轉身便去關掉了宿舍的頂燈,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接著段星斂去陽台隨便吹了一下頭發,但借著吹風的噪音,他讓自己冷靜了一下,他想,裴翊說沒有戀愛打算的。

等他吹完,裴翊已經躺下了,他跟著爬上床架,發現裴翊躺的卻是靠牆的那一麵,他笑了一下,故意問:“不是習慣睡外麵?”

“不一樣。”裴翊說,“我怕掉下去。”

段星斂爬上床,在外麵躺下:“我就不怕了?”

宿舍床窄,段星斂躺下之後,原本就不寬敞的空間驟然擁擠起來。

空氣中微微浮動著梔子花香的味道。

“嗯,你不怕。”裴翊努力往床裏麵挪了挪,給他留出更多空間,接著才說,“我們用的一款沐浴露誒。”

段星斂沒接這話。

而這床不像裴翊家的那張,他倆同睡那張時,中間都還可以再塞下兩個人,這張卻不一樣,即便努力往兩邊靠,還是能夠觸碰到彼此。

這時,段星斂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麽叫做近在咫尺。

他屏住呼吸,有一會兒沒說話,片刻後才按住裴翊的手臂:“別挪了,睡了。”

裴翊其實也有點不習慣。

他從小到大都沒和人這麽近距離地睡過。

先前對於上鋪的好奇此刻被完全取代,但那種失重感卻久久未退。

此刻裴翊也終於後知後覺地生出了一絲緊張。

可是這會兒已經不早了,夜色靜謐,段星斂也沒再說話,隻有他平緩的呼吸。

裴翊在這催眠的呼吸聲裏,不知不覺地便睡了過去。

睡夢中大約還是覺得擠,有時翻身麵壁,有時卻往段星斂懷裏擠。

卻是不知身旁的人閉著眼,神思卻幾乎清明到了淩晨三點。

但總的來說,裴翊這一夜睡得還是不錯,甚至比平時還要好一些。

早上不到六點就漸漸清醒了過來。

醒來時感覺到腰間有隻手抱著他,他下意識一動,身後的人也動了一下,像是跟著清醒了過來。

但下一刻,裴翊的動作卻驀地頓住,先是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他停了會兒,到底還是提醒:“段星斂,背過去。”

段星斂剛醒,還有點迷蒙,大腦似乎一時沒能理解他說的什麽:“?”

裴翊便隻能又補充了一句:“你頂到我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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