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雜誌

“轟”

最後一枚122mm榴彈高高從瘋鼠雇傭兵們的頭頂飛過去,一頭紮進鬆軟的泥地裏,彈體高溫把泥土燒得滋滋冒白煙,但是歲數過大的老爺引信顯然已經失去了保質期前的靈敏,裝藥並沒有被引爆。

政府軍猶如潮水般潰退下去,確認他們都跑出射界後,馮祚這才把幹澀的眼睛從瞄準鏡上挪開。

以機槍口為中軸,大約一百二十度的扇麵上遍布屍體,很大一部分已經在東歐寒冷的空氣中結上了冰霜,就像是凍肉一樣。最新添加的幾具屍體則填補了屍體間的空隙,從彈孔中流出的鮮血還冒著熱氣,那似乎就是死者最後的生命。

戰鬥第九十六小時,馮祚對新戰場和新獵物的新鮮感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周而複始的瞄準,射擊,壓製,就像是一台聲控機槍塔,隻要是誰在無線電裏喊一聲,他馬上就把槍口轉向那個方向,一批批收割生命,然後換個陣地,換批目標繼續。

幾天下來,馮祚扣扳機扣到手軟,樂樂則裝彈裝得手軟,好幾次差點把步槍彈當機槍彈壓進彈鏈,結果被臭罵了一通。

這已經是政府軍今天展開的第三輪進攻了,但是這種攻勢越來越變得如同表演一樣,都是調幾門大炮來亂轟一通,然後一兩個排的步兵稀稀拉拉衝上來,稍微遇到阻擊就立刻垮了下去,搞得很多瘋鼠雇傭兵一個彈匣都沒打完,就愕然發現戰鬥已經結束了。

“臥槽,這幫逼怎麽跑那麽快,我還等著賺獎金給兒子買小火車呐。”二師兄抱怨道。

眾人心裏都對他翻了個白眼。

馮祚靠在戰壕壁上,昏頭昏腦打著瞌睡,戰壕裏潮濕,陰冷,彌漫著槍油皮革還有幾天沒洗刷的人體散發出的臭味混合的古怪味道,這讓馮祚的精神更加萎靡,他把腿努力朝身體方向收了收,晃著頭一下一下打瞌睡。

“嗨,阿作,怎麽了,一副**的樣子。”身後被人猛拍了一掌,馮祚抬頭一看,原來是大熊。

“昨晚上一邊打仗,一邊還要忙著裝訂雜誌,根本沒睡好。”馮祚再次打了個哈欠。

從打印店裏費盡千辛萬苦弄回來的東西大概有三百多份,可是全都是沒裝訂好,也沒有裁剪的初版。馮祚隻好硬著頭皮,從廢墟裏找來剪刀,膠水和訂書機,挑燈夜戰開始充當起編輯和美工,在掩體裏修修剪剪。

中間政府軍一點也不安分,一會兒炮擊一會兒小股部隊偷襲,搞得好幾次馮祚都是滿手黏糊糊的膠水去操作機槍。更要命的是,政府軍的菜鳥炮手也不知道是否如有神助,一炮打掉了民兵的發電機,一時間防線內一片漆黑,立刻馮祚就瞎了。

好在其他夥計看他手忙腳亂,覺得奇怪,趁著戰鬥間隙過來看了眼才發現馮祚的窘境,急忙過來幫忙,加快施工進度,一群人戴著夜視儀繼續工作,那情景搞得像是在做某種黃色雜誌,但是好歹總算是搞定了。

“不是我說你,阿作,你有什麽麻煩事兒好歹和大家夥說下,大家也好幫幫忙什麽的,你什麽事都窩在心裏自己弄,搞得像自閉症一樣,大家夥都不好親近你啊。”大熊皺著眉頭道。

雖然說入夥時間不長,但是大熊已經早早和老兵們打成了一片,在好幾個突擊隊裏都有朋友。對於這種社交能力,馮祚其實內心裏是很羨慕的,畢竟從小到大,他能數的出來的朋友不超過五個。

因為可以交心的人太少,人總是會不自覺把一切陌生人都列入到懷疑者行列。

“老表呢,沒跟你一起出來嗎?”馮祚岔開話題道。

“唉,別提了,老爺子又喝高了,我早上故意沒叫他,讓他多睡一會兒,真是的,明明都六十出頭的人了,還整天瞎雞兒亂喝酒,說了還不聽,真是夠煩的。”

大熊像是抱怨家裏不爭氣的親戚一樣,嘮嘮叨叨說個不停。

馮祚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這兩人真的就像是爺孫一樣,完全不像是苦哥和自己,完全就是硬邦邦的師徒關係。

說起來,就算是到了東歐,苦哥也是隔三差五就消失,他見到苦哥都不超過十次,連交談都很少,更不用說並肩作戰了,莫不是苦哥直接要放他單飛了?

這時,炊事班提著保溫大桶送來了早飯。

盡管鐵老板是個有點對洋貨盲目崇拜的家夥,但是瘋鼠在編製上卻實實在在繼承了了不少關於中國軍隊傳統的東西,比如說炊事班。

按照瘋鼠的規矩,所有炊事員都要經過半年以上的專職培訓,糾正一些不利於戰場行動的不良習慣,而後由鐵老板親自審核後,這才允許正式加入工作,考核程序甚至堪比一線戰鬥人員。

早餐是之前沒見過的沃麵,據說是浙西城市的特產,湯汁非常稠,加了牛肉,火腿,還有一些西芹之類的西餐材料,中西結合搞得怪裏怪氣,不過味道倒是還挺鮮的,每個人用自帶不鏽鋼餐盒搞了一大碗,操著筷子靠在戰壕壁上吸溜起湯水,構成了一幕華裔軍隊獨特的用餐場麵。

一邊的白裔雇傭兵和民兵們啃著壓縮餅幹和罐頭,用驚訝和羨慕的眼神打量著華裔雇傭兵的豐盛夥食——就算是一起並肩作戰了多日,他們依然能被華裔雇傭兵種類繁多的夥食震驚到。

早飯一般是饅頭,煎餃和麵條,中飯晚飯視情況而定,如果戰況緊張就做煎餅,炸醬麵,炒飯,炒年糕,煮麥蝦,煮小麵,撈抄手,反正什麽簡單做什麽。如果戰況稍有寬裕,那就是類似食堂風格的一排排餐格了,素菜葷菜至少擺了十個以上,據說這是鐵老板從瘋鼠正式成軍那天就規定的硬指標。

“吃的都是賣命飯,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沒了,指不定現在吃的就是最後一頓,不把夥食整好一點,當了死人都不得安生。”

老表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來了,這老頭醉眼惺忪,腳步搖晃,似乎還沒完全把昨晚上喝的酒精消化掉。大熊早給他打了一大碗麵條,這時候溫度已經恰到好處,可是老表挑起筷子吃了兩口,仿佛心不在焉,好像丟了魂一樣,眼睛滴溜溜一個勁往身邊瞄,最後實在忍不住了,低聲跟大熊說了些什麽。

大熊直接嚴肅地回複他。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你身體都這樣了,還大清早喝酒,不要命了………..你當我孫子也沒用,”

老表的臉苦的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但是卻拿硬氣的大熊沒有一點辦法,埋頭扒拉起自己的麵條來,那感覺就像是在嚼蠟。

和以往稍微有點不同,炊事班這次的餐桶上還帶了一捆五顏六色的雜誌,每人打一碗麵條就能免費領到一份,夥計們還沒見過這種奇特的配餐經曆,不禁好奇的打開雜誌胡亂看起來,很快,形形色色的議論就冒了出來。

“咦,這不是我們的內部刊物嗎,我記得之前不是發過一次?”

“是兩次,有的戰區沒收到,我可是拿全了,媽的,什麽逼玩意兒,一點都看不懂。”

“啊哈,好像和上次有點不一樣了,這鳥東西竟然有名字了!”

“《鼠人》我靠,什麽鬼名字,誰想出來的?聽著像是超級英雄雜誌。”

“………..”

馮祚表麵上若無其事的吸溜著稀碎的麵條,可是耳朵卻像是雷達一樣,竭盡全力捕捉著周邊一切有關雜誌的評論,任意一點評論信息都能引起他的高度緊張。

這還是從沒有過的奇特感覺,馮祚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啊哈,中文刊啊,總算有點別的東西看了。”

“比上次那一會兒英文一會兒中文的鬼東西要好一點。”

“喂喂,這玩意兒是誰寫的老板嗎?”

“臥槽,別亂說,小心老板搞死你。”

“………..”

馮祚焦急地等待著,可是傳入耳中的盡是一些和內容無關的閑言碎語,搞得他頗為鬱悶,真想上去大喊一聲“艸,你們倒是給我看文章啊”之類的。

這時,馮祚覺得自己的胳膊肘被人捅了捅,轉頭一看,原來是個滿臉微笑的白人,看裝束似乎是和他們並肩作戰的民兵。

“嗨嗨嗨,泥們…….泥萌吃的是什麽……..可以給握們高一斜嗎,我悶闊以叫喚.........”

白人民兵說著神一樣的漢語,搞得馮祚半天反應不過來,可是還沒等他回答,一支炮筒般的自製煙卷就塞了過來。

不少當地人都有自卷香煙的習慣,把幾支香煙的煙絲拆出來,卷成一根超大的煙卷,不管是書頁,廣告紙,還是超市購物券,都能被他們當成卷煙紙使用,據說是從當年紅軍時代就有的習慣,對此,馮祚倒是並沒有覺得多奇怪。

可是,當看清對方卷煙的材料後,馮祚的臉一下冷下來。

那調色他可是再熟悉不過了,這明顯就是《鼠人》的雜誌頁麵嘛!

“對不起,那是內部特供品,想吃請掏錢。”

馮祚用硬邦邦的口氣回答道。